出了太极宫,时辰已是中午。李璧月估摸周宁和长孙璟那边的事情应该有了结果,正欲回承剑府,想起玉无瑑跟她一起入宫,这会人却不知道人到哪儿去了,便东张西望四处寻找。
李澈凑了过来:“阿月,要同你说一声,玉道君我要留下借用几天,就不同你回去了。父皇薨逝,昙摩寺先做了法事,玄真观也该出面做一场醮事,也是让天下人知道皇室崇道之心,也好为玄真观重建造些声势。”
李璧月知道李澈的心思。本朝佛道并立,曾各争一时之盛。虽说圣人在位时,尊佛抑道,但昙摩寺过去和现在的事,犯了李澈的逆鳞。等李澈正式继位之后,可能会同武宗皇帝一样,重视道教。玉无瑑很有可能是大唐的下一任国师,新帝的肱骨之臣。
就算他是尘世闲游、喜好山林的性子,皇帝的旨意,他也无法拒绝。
如今的一切,正在应验当初紫清真人占卜的结果。
玄真观会灭亡,但是尚有一线起死回生的生机,而玉无瑑就是玄真观的一线生机。
不管玉无瑑愿不愿意,他最终会走向紫清真人早已预设的结果。
她行礼道:“我替他谢过陛下。”
回到承剑府,周宁果然已经回来了,也带回了稽山先生的调查结果。
长安城的落地秀才若不回乡,多租住在南坊,周宁在那边打听考了十八年仍未及第的秀才,很快就从一位秀才口中得到了消息。
原来稽山先生本名叫荀典,祖籍甘肃,他自幼丧父,自幼由寡母养大,寡母一心盼他出人头地,效仿孟母三迁,为他择名师求教。到稽山先生二十二岁时,自认文采风流,定能一试而中。他来到长安,发誓若不及第誓不还乡。
可惜,科举入仕并不像他想的那般容易。本朝科举取士,不但需要才学,还需要讲究门第。每次科举考试,能够高中的十之八九是世族子弟,还有十之一二是那些善于钻营奉迎的寒门子弟。稽山先生一无门第,而自诩高洁,不愿低下身段结交奉承那些名士大儒,于是一连考了六次,都没有考中。
他离开家乡之时,曾立誓要母亲挣一份诰命。可一晃十八年过去,年已不惑,仍是功名未就,一事无成,只能在书铺替人抄稿度日,也无颜返乡。去年,有同乡带来消息,说他的母亲一人在家乡贫病而死,稽山先生听到消息之后大病一场,自那之后人就有些癫疯,有人说他经常往长安城里那些寺庙里跑,说是要出家。
后来他就搬出了南坊,就没人再见过他了。
李璧月一声长叹,她想起稽山先生死前脸上那个奇异的笑容和他手中的那个木雕佛像,不知他是不是以为自己死后进入无上佛国便能应试及第、衣锦还乡?又或许,他也只是个对现实失望、被人利用的受害者而已。
……
黄昏时分,夏如松和叶衣霜骑马驰入长安城。两骑径直踏过已满是缟素的朱雀大街,绕过东市,一路向北,到了承剑府的门口。
早有人报给李璧月,“府主,高司卫带着叶神医到了。”
李璧月迎出府门,在承剑府的牌楼下方见到了风尘仆仆的叶衣霜和高如松两人。药王谷主依旧着一身青衣,发辫垂腰,沉静淡然,只是眼神中有一股世事洞明的通透之感,比半年前在药王谷相见之时更成熟了不少。
李璧月迎了上去:“叶谷主。”
叶衣霜行礼道:“李府主,高司卫说你遇到棘手紧急的病人,所以我不敢耽搁,匆匆从洛阳赶来。”
李璧月道:“多谢叶谷主不辞苦辛,我让你你看的病人虽然紧急,但也不急于此时。今晚还请叶谷主先跟我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叶谷主来此的路上应该看到这满城缟素,今日圣人薨逝。你的师兄孙危楼正在宫中,他怀疑圣人是中毒而死,你是这方面行家。这件事关系到今日京中一桩奇案,我请你去鉴定一下。”
叶衣霜也多少知道京中情况,讶异道:“竟有人能在师兄眼皮子底下给圣人下毒,此事离奇,那便请李府主带路。”
……
两人进入太极宫时,圣人的尸体已放入梓棺,新帝李澈率宫妃、宗亲皇亲亲自为圣人守丧。
李璧月到新帝身边耳语数句,新帝召来黄门,吩咐几句。过了一会,宫妃皇亲皆退出太极宫外,只剩下新帝李澈、李璧月、叶衣霜和孙危楼四人。
新帝跪在灵前,祝祷道:“父皇,您为大唐操劳一生,今日已登西方极乐之地,儿臣本不应让人扰父皇安息。但今日京中并不安宁,自杀案件频发,李府主更查出父皇之死可能与京中诡案有关,儿臣欲请神医再为父皇验尸,望父皇在天之灵庇佑诡案早日告破,庇佑大唐江山永固,社稷昌隆。”
他在圣人灵前三拜九叩,这才看向叶衣霜:“请叶神医为父皇验毒。”
李璧月打开梓棺,叶衣霜伏在棺前,细细检查了半刻钟,终于抬起头来,看向孙危楼:“师兄,你是不是给圣人开了药方,让人磨成药粉,让他每晚足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