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翁闻言,忙向府中东西南北指了一遭,各处点毕,指着庭院南角绿丛掩映的书斋道:
“郎君看书时不喜被打搅,娘子只在屋外张望张望便好,至多两三个时辰他就出来了。”
金坠颔首道谢,正要离去,谢翁又捧着那汤盏道:“小老先将这莲子饮送去娘子屋里,娘子用了再去吧!”
金坠接过汤盏:“无妨,我边走边饮。”
作别谢翁,她便捧着那莲子饮直往院中书斋而去。庭院深深,曲径通幽,大片胡枝子丛迎风轻拂,绿意清绝,颇有出尘意蕴。金坠四下环顾,自言自语道:
“倒是个好去处。”
宛童看出她的图谋,在后头劝道:“谢翁说了沈郎看书时不让进呢,五娘当心惹他不高兴!”
“他新婚之夜一宿未归,我还不高兴呢!”金坠冷笑一声,推开房门,“我倒要问问,他为何让我独守空房。”
书斋之中窗明几净,素雅整洁。四壁书架如山陈列着各类典籍,大多为医书药典,墨香满室。案上白陶香炉中袅袅熏着醒神的草药,清苦沁人。
金坠径自入室,只见桌案正上方一幅大字映入眼帘:“与万物沉浮于生长之门”【1】。笔锋清美秀挺,不知是何方名家墨宝。其下一人伏案枕书而眠,正是她那夜不归宿的新婚夫君沈君迁。
金坠搁下汤盏,蹑手蹑脚地上前,俯身凑到他身边。正要伸出手去吓他一遭,蓦地却觉腕上一紧,反被人紧紧攥住;只见沈君迁猝然起身,如临大敌地盯着她。
金坠面不改色,故作嗔态:“这么凶作甚,人家又不是贼!”
沈君迁自觉失态,松开她的手,也不问她有何贵干,兀自回到案前翻看书来看。
金坠装模作样地问道:“夫君昨晚怎没回房睡呀?”
“恐被人踹下床去。”沈君迁头也不抬,冷冷回道。
金坠一哂:“我同你闹着玩儿的!再说你不是会医术吗,何至如此惜命?”
语毕,取来搁在一旁的那盏莲子饮,双手捧到他面前,曼声道:
“夫君莫气了,我给你带了醒神的莲子饮来,趁热喝吧!”
沈君迁瞥了她一眼,置若罔闻。金坠又道:“放心,没下毒。夫君若不信,先看我喝一口就是了!”
她晏晏一笑,捧起汤盏啜了一口。瞬间笑容消失,面如死灰,匆匆搁了盏取来绢帕拭口,半晌才冷静下来——好苦!苦得她魂灵儿都散了!
沈君迁似早料到她这般反应,不疾不徐道:“生地莲心汤去热消火,清心安神,是医治疯症的良药——只是有些苦。娘子可还喝得惯?”
金坠想到他竟一大早给她送来这等苦药,气不打一处来,冷冷道:“如此滋补的好物岂能独享,夫君也饮上一口吧!”
说着,将汤盏捧到他面前,预备给他强灌下去。君迁如被打草惊蛇,抢先从她手里夺过盏去,唯恐她像昨晚喝合卺酒那般吐他满身。
金坠嗔道:“人家好心好意,夫君何必拒人千里?”
君迁将那莲子饮高搁在她够不着的架顶上,回身指着案头堆放的书籍,冷声道:“泼我可以,这些书都是珍本,劳驾高抬贵手。”
“不愧是个学士郎,爱书胜过爱己。放心,我也爱看书,不会同它们过不去的。”金坠信步在架前参观起来,“你这里除了医书药典,可还有别的么?譬如诗词歌赋,志怪奇谈?”
“我不看那些。”
“那太可惜了,你会错失世间的许多乐趣呢!”
“我看书并非为了取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