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过后,沈君迁却并未回来。
他有公务在身,迟些正常。金坠管自己在屋中做绣活,未放在心上。等了整日,到第四日黄昏,终于坐不住了,匆匆跑下楼去。驿吏个个一问三不知,只劝她好生等等。金坠想也未想便冲出馆驿,刚走几步,又自觉莫名其妙——
须臾便要天黑,她能去哪里寻他?即使他真出了什么事,又与她何干,犯得着如此坐立难安?
思及此处,金坠定下心神,慢慢踱回了馆驿中。正值夕食光景,驿吏端来了饮食。她全无胃口,只坐着呷茶。少顷,边上来了一桌住客,看模样是递送公文的铺兵,喝酒吃肉高谈阔论。金坠嫌吵,正想避而远之,忽听其中一人大声道:
“听说了么?下游濠梁一带月前遭了桃花汛,几十个村子的田庄全淹了,死人堆成了山高,又闹了瘟疫,流民四处乱蹿。我今日刚从那儿过,啧啧,人间地狱不过如此!”
金坠闻言一凛,又听那人继续道:
“说来你敢信?就那么个鬼地方,竟还碰上个救苦渡难来的活医仙!也不怕染病,挨家挨户给人问安送药,看病不收一分钱,也不肯说自己是打哪儿来的——那些病得快死的人见了他同见到神仙似的,都说他是药师如来下凡哩……”
另一人嗤笑:“你说的那人我晓得,什么药师如来,分明是个卖假药的江湖游医,被告发了还不服气,竟煽动刁民想造反哩!县衙早前已一伙拿下,这会儿正在牢里押着呢!”
“这样啊?我还稀奇这年头竟有如此大善人,原是个趁火打劫发灾难财来的……”
金坠怔了一怔,疾步上前问道:“那人多大岁数?长的什么样?”
那铺兵被她吓了一跳,皱眉道:“年纪轻轻,模样倒挺斯文,可惜是个衣冠禽兽!这年头尽是恁般货色,我看得在他那张俊脸上刺个字,看他还敢做这坑蒙拐骗的勾当……”
金坠心急如焚,不待那人说完,转身回了屋。关上门来回踱步,思量片刻,匆匆换了一身轻装,跑下楼寻来个驿吏道:
“请借我一匹快马。”
驿吏热心道:“天暗了,娘子要去哪儿?我驾车送你吧!”
金坠不愿多事,取出些钱递上。驿吏拿钱办事,便牵了匹小马来。那小马很不听话,她安抚了好一阵才颤巍巍地上了鞍,顾不得颠来簸去,趁着天边尚有一缕残阳,执辔往临淮县衙方向疾驰而去。
酉时过半,小城街头已见不到几家开着的铺子,很是萧条冷清。县衙前两个衙役正在关门,见金坠策马冲来,高声呵住她:
“干什么的?”
金坠翻身下马,重击三下衙门前的鸣冤鼓,冷冷反问:
“你说我是来干什么的?”
鼓音未落,一个书吏模样的人从门里出来,不耐烦地朝她挥了挥手:
“时辰过了,有事儿明日再来!”
金坠寸步不退,朗声道:“听说贵衙狱中新收了个人?”
书吏白她一眼:“新收监的多了去,晓得你说哪一个?”
金坠道:“那烦请带我去认一认,我好将我夫君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