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爱妾的生父就是赣江王的长史,也是提刑按察使生前命人投入牢中的嫌犯。田佑堂对大人的殷勤亦有所图。于私为着他的便宜岳丈,于公,他明摆着是赣江王的人,自然也希望拉拢大人。只是,若拉拢不成”
赵承望他,目露不解之色。大人心思缜密,做什么都滴水不漏,有一些他能一眼看出,有一些他根本勘不透。
杨敏之点头:“所以说,万岁命我节制三司,在江西就是一句空话。我不论是在南昌还是去吉安,都从田佑堂手里调不出一兵一卒。在他们眼中,我横竖跳不出他们的手掌心,跟我撕破脸有何用处?我就算一直呆在江西,他们也不会奈我何。”
他接着一字一句道:“然而我也会被掣肘于此地,无法施为。所以我们得尽快脱身去募兵。”
赵承大吃一惊:“自我们南下江南,赣江王明面上还没有露出反意,甚至对朝廷和万岁表现的格外恭敬顺从。若我们先发制人,会不会落下口实?”而且他们未必能与之抗衡。
赣江王把吞并土地、驱农户为奴、阻挠户部清丈等一切罪行都推到王府长史头上,痛哭流涕的上疏自辩并悔过,表示愿意马上释放农奴,归还不该他占有的田地。
认错态度极为良好。
杨敏之讥讽一笑:“我们所为只在未雨绸缪,既不先发制人也不逼他。你只消看,他很快就会按捺不住自己跳出来。
“他的弱点就是首尾两端,既想不顾一切获得权力,又在乎名声想要道义。他不明白,道义从来不会站在荼毒生民的人一边。”
江西多丘陵,山中铜和铁等矿产富饶,田地不多。赣江王就藩时,先皇考体恤他在积弱之地就藩不容易,赐予他开矿权。
前些年,朝廷对北漠用兵,急需矿石锻造兵器。他借机伙同投机商贾垄断矿脉哄抬价钱。万岁迫于对外用兵隐忍不发,他越发肆无忌惮,渐渐把整个江西的矿山都蚕食下来。
他一占山林,二占本就不多的耕地。农户被逼无奈只得成为他农庄的奴隶,被他驱至矿山挖矿。
杨敏之的人在江西走了一圈,十几个州县的农户,大多十户中只余一户两户,十室九空,民生凋敝。受他奴役在山中挖矿的农奴一批一批的死去,白骨积于深坑中,遮都遮不住。
赵承也知道这些,默然无语。
房间一时安静下来。
楼下天井突然传来吵闹声。
两人出屋。赵承:“何事喧哗?”
与他们同行的年轻差官涨红了面皮:“田将军令人给杨大人送来一个伎子,说是伺候大人的!”
众人围着的中间,一个管事模样的下人,一个粉面含春的妖娆女郎。
女郎抬头朝栏杆旁挺拔俊逸的郎君娇声唤了一声“大人”,深深弯腰福下去,松垮垮的衣衫滑到肩膀下,露出雪白丰满的一截颈脯。
赵承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他家中有悍妻,莫说不是送给他的,就是给他的,隔着两千里远的路他也不敢收。不过他家娘子的义妹是个软和人,兴许没有他娘子那么彪悍
“杨清!”杨敏之抬头朝屋檐喝了一声。
一个俊秀少年嘻皮笑脸的应答着,顺着屋顶青瓦跳下来,灵活的像只猴子。
赵承和众人都被吓了一跳。杨清奉命护送郑璧去宣府,不是跟他们一路来的。
“打发了去!”杨敏之抛下一句话,转身进屋。
杨清“哎”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他手里甩着一把匕首,推门进屋,笑嘻嘻道:“大公子,你如何晓得我来了?”
“你身上那股子膻味。”
“不可能啊!这都多少天了,宣府的羊肉味儿早该散了!”杨清半信半疑的举起袖子来回嗅,还让赵承闻。
赵承也说闻不出来。
他又追问杨敏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