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整个江南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银霜,东溧河还未结冰,渔夫们的乌篷船拴在河畔,在水中轻轻摇曳着。
天色阴沉着,仿佛有落雪的征兆,但自小居住在这里的人们知道,江南的雪可矜贵着,轻易不会下。
穿着娘亲新做棉袄的小童们在河边嬉戏,脸红扑扑的,像极了年画上的胖娃娃。
一个扎着双髻的女娃娃忽然指着河面道:“你们看,新娘子!”
小童们看过去,只见东溧河上游开来一只大船,上面挂着红绸和喜字。
他们惊喜地大叫:“新娘子!新娘子!”
孩童们沿河岸追着一路欢呼,直至看不见船的影子。
大船沿着河道航行,在一处渡口停了下来,一行人上岸换了车马轿撵,继续朝南边行去。
越过一片小山峰时,山路颠簸,马腿打滑,几次险些摔下山崖。
领头的汉子拉住缰绳,朝后道:“管事的,这马连日赶路,实在是走不动了。”
坐在第二辆马车的管事跳下来:“那你说怎么办?我们府上可吩咐了,务必在明日前把小姐送到。”
领头的汉子抹一把脸上的汗:“不是我等偷懒,实在是人和马都疲累得极了。”
管事的脸色不善,看了看还远着的路程,心里更是烦闷。
这趟差事是要送府上的小姐出嫁,原本这种嫁娶之事,府上都会多给些银子,可轿子里这个偏是个不招待见的,连累他们也只能雇最次等的马和马夫。
忽而,喜轿被掀开,里面伸出一只素白的手:“各位大哥连日辛苦了……”
女子嗓音清脆悦耳,如黄莺出谷,众人纷纷回身看去。
只见车帘放下又掀起一角,还是那只素白的手,掌心躺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荷包:“各位一路上尽心尽力,小女子心中感激,无以为报,这是一些银两,请各位歇脚喝茶。”
“还请各位不要嫌弃,待至永川郡,郎君还有丰厚的赏钱。”
女子轻声细语,又许了赏钱,一下子抚平了方才众人心中的怨气。
那领头的汉子首先谢起来:“多谢小姐,小姐真是善心!我等之后一定加快脚程,必不会误了小姐的大喜!”
管事的也谢过,将那包银两接过来,心中却是纳罕:这九小姐从来是个闷葫芦,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且九小姐在府中过得连他们这样的下人都不如,哪来这些银钱?
喜轿里的女子不再出声,管事的掂了掂荷包的重量,摸着胡子笑起来,也不再纠结方才所想。
一众人分了银钱,很快寻了家茶肆歇息,喜轿就停在茶肆旁边。
领头的汉子见轿上的小姐迟迟不下来喝茶休息,想了想或许是大户人家规矩多,不能露面,他便找茶肆要了个干净的碗,盛上些茶水来到喜轿前:“小姐,要喝些茶水吗?”
喜轿里的小姐似乎很是意外,伸手接了过去:“多谢这位大哥。”
“不谢不谢。”汉子挠头笑笑,正准备回去,小姐喊住了他:“这位大哥,小女子有一事相求。”
他站住,看了看那边歇脚的管事:“小姐有什么事?”
原是这喜轿恰好停在了风口上,寒风从四处灌入,实在冻得人不行了。
汉子连忙喊了几个弟兄,一齐将喜轿抬到了茶肆的后面,正好能挡住四处的寒风。
喜轿里的小姐连声谢过,他们见小姐没有别的吩咐,便也坐回了茶肆中。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不知哪来的一股邪风,将喜轿的车帘吹起,里面已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