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以为,阿离是什么都不害怕的,没有什么能够击倒她。
只要和她相处过,就很难不感受到她身上充沛的生命力和坚定的意志。
江野记得那个于他而言无比黑暗的新年,她曾经认真对他说过,人生是自己的,要好好生活,任何时候都不要辜负自己。
这几年,他时时刻刻都记着这句话,不想辜负自己,也不想辜负真心劝慰自己的她。
可是,阿离劝得了别人,却劝不了自己。
从那天起,江野每晚下了晚自习就骑车飞奔到医院,帮着分身乏术的外婆照顾着阿离。
他不再提考试,不再提未来,从不提起学校的事情,只是默默地陪着她,鼓励她。
即使她依旧会时不时发脾气,或是一整天不说一句话。
当阿离冷脸赶他走时,他也只是说顺路。
一开始,江野只能帮着打打水,跑个腿。
因为不同项目检查在不同的楼层和诊室,第一次陪着阿离去检查的江野完全找不到方向,带着阿离楼上楼下绕了好几圈才找到。
到后来,阿离住院时候的一切事情他都做得再熟练不过,哪个项目该去哪个诊室,找哪个医生,他闭着眼都能找到。
在漫长的诊断后,手术方案终于确定,医生交代要在术前多补充营养,阿离本就瘦,更是要好好调理。
江野便主动将每日送饭和晚上照顾的事情都揽了过来,每天外婆只需要在家里做好饭,他午休和傍晚的时候骑车回去取了,送到医院,晚自习后再接替外婆陪护着阿离。
这晚阿离洗澡去了,江野坐在床边给她削苹果。
床头柜上摆着他买来的各种水果和补品,都是医生说了对阿离身体好的,可惜阿离只有一张嘴,吃不掉多少。
等她擦着头发出来时,江野已经靠在墙边睡着了,手里还拿着刀和苹果。
阿离心下一软,轻声走过去,拿走他手里的东西,坐在床边看了他很久。
江野有一张足够迷惑人的脸,棱角分明,眼尾微微上挑,笑起来带着几分痞气。
这样的人,是阿离从前最讨厌的,也没从仔细注意过他的脸。
可此时,在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病房里,他有些狼狈地靠墙睡着,瘦了,也晒黑了,眉眼间都是疲倦。
几乎是一朝之间,那个玩世不恭、桀骜不驯的公子哥褪去了从前的幼稚和轻浮,眼里那些漫不经心的调笑都被一种沉静专注的温柔所替代,让人不自觉地感到安心。
阿离忍不住抬手,在就要碰到他脸颊时,又收了回来,轻声道:“医院和你家是完全相反的方向,哪里来的顺路?”
江野沉沉睡着,没有回应她。
阿离低下头,洗发露的香气在两人间萦绕,她借着被挡住的灯光,伸出一根手指,悄悄地,轻轻地勾住了他宽大修长的手掌。
没有人发觉。
日子一天天过去,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
病房里的气氛依旧压抑,但阿离的情绪似乎在他的陪伴下,不再像最初那样差,只是还是不爱说话。
高考前夜。
江野照例来到病房,收拾好她几乎没动过的晚餐餐盒,又仔细帮她擦了脸和手。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