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不忍心提起这个话题。过了一会儿,谢白城便又问了温容直一个他曾问过常喜公公的问题。
谭玄为什么不想让他知道他还活着?
然而如同常喜公公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一样,温容直也没有回答。温容直吞吞吐吐了半天,最终还是说,有些事,等你俩见了面也就知道了。
谢白城更觉得奇怪了,实在无法按捺,问出了他心底的担忧:谭玄人还好吗?
温容直说,还行吧,恢复得不错。之前常喜公公派了人专门去保护他,知道乔青望已死的消息后,他自己主动要求把所有人都撤走。现在他一个人在庄子里生活,听说过得还挺不错。
听他这么说,谢白城心下稍安,终于能沉下心来养自己的伤。
现在他人已经在潞山了。离那个山中的庄子也越来越近了。
谢白城在一处岔道前,掏出温容直给他画的简单的地图,仔细地辨认了一下,选了其中一条,策马徐行。
山麓间种了许多果树,此刻蜂舞蝶飞,正是一片忙碌景象。时不时也能见到带着草帽的村人在树下除草施肥。
谢白城深深吸了一口饱含花叶芬芳的山间空气,抬头眺望着小路的尽头。
小路尽头,是一座炊烟袅袅的村庄。
他忽然想起了乔青望。这个美好的春天里,这幅如画的风景中,再也不会有他的存在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目光又顺势滑落到腰畔悬着的浮雪上。
他还是没能坚守住他曾经的诺言,他没有能真的把乔青望交给律法去裁决。可是……可是他没有别的选择了。
谭玄的理想,当然是崇高而美好的,就像把这个理想赋予他的那个人。
但就如同那个人早已如露水消逝般,这个理想……这个理想在现实面前,晶莹透亮,却又脆弱易碎。
说到底,这天下是天子的天下,这律法,是天子的律法。
晋王见谭玄和屿湖山庄被阴谋针对,以为有机可乘,可借江湖势力之手除掉谭玄,从而使屿湖山庄顺利落入手中。乔青望则以为有晋王可做靠山,自己尽可无虞,然而不料事情进展不顺,栽赃失败反致暴露之后,晋王则为了撇清干系,把他抛下不管。
但常喜公公既奉圣令出宫,当然目的就是要查出背后的所有隐情。然而真的要沿着火药来源一路查下去的时候,调查却又戛然而止了。
乔青望是一个可以死的人,而有的人,是不可以被查到的人。
那么就让可以死的人的死,来为一切画上句号吧。
而他,他可以以此换来他全心所冀的一个希望。
他没有丝毫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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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思间,马儿已经慢悠悠地走过了脚下这条小路,走进了小山村的村口。
几棵桃树婀娜地立在道边,一条清澈的小溪由上而下潺潺流淌,家家户户的房子外面扎着木头篱笆,篱笆边生着些明黄浅蓝的小野花,时有蜜蜂和粉蝶在花叶间穿飞。几个六七岁的小孩在溪边钓虾,听见马蹄声,都好奇地回头打量他。
他沿着村中的大路慢慢向前走,屋舍从疏落到密集,又从密集到疏落。到了村子的尾端,一座原木栅栏环绕的小小院落出现在他面前。
他静静地眺望了那座小院很久。
小院里有一间主屋,两间厢房。砖砌的屋墙似已有些年头了,从砖缝间顽强地钻出了几丝细草。主屋的窗台下堆着一堆码得整整齐齐的木柴,旁边搁着一把长柄的斧头。另一边厢房和主屋间,搭了个棚架,棚架下有两口水缸。小院的一角,甚至有一小方菜畦,里面整整齐齐地种着些精神抖擞的青菜。
这是一处有人生活的房舍。
谢白城下了马,他小心翼翼地把缰绳拴在路边一棵歪脖子枣树上。然而手指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让他系了两三次,才终于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