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打小就不爱读书。”他忽然说,“跟你不一样,你能坐得住读的下去,我啊,叫我坐那一个时辰不动弹,浑身就刺挠得难受。所以我想通了,我又不要考进士,也不可能成大才子。算了吧,现在我这学问也够用了。”
谭玄侧目看了他好一会儿,他们的马都走到街尽头了,他才忽然笑了,点头道:“那也挺好的,想明白了就好,不适合自己的,确实也不必坚持。”
第85章
谭玄没有回屿湖山庄。
他和时飞并辔行了一会儿,便说还有些事情,让时飞独自回去了。
他自己则轻扯缰绳,调转马头,不多时,就回到了银杏巷家中。
他跨进家门时,天才刚到中午。谢白城并不在家,家中只有几个仆人在,见他忽然来了,都赶紧上来伺候,牵马的牵马,递水的递水。谢白城有两个贴身的小厮,今儿在家的是叫秋鹤的那个,瘦巴巴的,却很机灵,一双杏核眼清清亮亮,一边接过他的刀替他挂上,一边笑嘻嘻地说:“爷,您用过饭了么?公子在东胜楼呢,要不我赶紧去禀告一声?”
谭玄摆摆手,撩起衣袍坐下,拿凉手巾擦了擦汗:“我没吃呢,随便先弄点什么吧。不用去叫他,让他忙他的事,我一会儿也还有事。”
秋鹤“哎”地一声答应了,脚步飞快地跑出去给他传饭。
简单吃了午饭后,他又叫秋鹤给他准备纸笔,待到一一安置好了,他就挥挥手把这小少年打发出去,自己闭门了一下午。直到傍晚时分,才出了房,打着呵欠伸了个懒腰,叫秋鹤去通禀谢白城一声。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谢白城带着另一个小厮晴云回来了。晴云的身量比秋鹤要高些,人生的很是清秀,举止也很文雅,看起来不像个小厮,倒像是跟白城沾亲带故的晚辈。他此刻跟在谢白城身后进来,手里提着一套四层的朱漆描金食盒。
谢白城今日穿了一身湖水绿色的圆领襕衫,上面绣着碧色的竹叶纹,在这样一个暑气熏蒸的傍晚,看起来像披了一身从竹林里刮来的凉风,自带了一份清爽。
“谭大庄主,事情终于忙完了?”谢白城抬眼看着他,嘴角挂着一缕盈盈笑意。
回到衡都后,谭玄一直忙于屿湖山庄的各种事务,只匆匆回来拿过些衣服,压根就没在家住过,算来这也是他们俩回衡都后第二次见面。
明明已经回了衡都,却还不如之前那小半年,日夜都在一处呢。
谭玄心中不禁浮起一丝感慨,双目凝在谢白城脸上,像是要用目光给他细细地画像。
见他不说话,谢白城不禁笑出声来。眉眼一动,仿佛镜湖生波,又似风过长林,让人神醉。
“怎么了,忙傻了?”
谭玄这才被惊醒似的,忙道:“算告一段落吧。早上去问了韦澹明话,跟温容直一起。”
谢白城神色一动,有心追问他具体情况,但眼角余光瞥见晴云和秋鹤两人正忙着把食盒里的菜拿出来,给他们布置晚饭,便又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先叫谭玄坐下吃饭。
饭菜都是从东胜楼带回来的,另外还并一小坛酒。他亲自替谭玄斟了酒,两人对坐共饮。
经过之前几个月的江湖辗转,又经历了身陷险境、命悬一线之际的生死考验,更让人觉得眼前这点小小的宁和平静格外珍贵和可爱。
于是二人都默契地不去提那些纷扰烦心的事,只随意地喝酒,聊天,捡些无关紧要的事,慢慢地絮语。
谭玄平时不怎么喝酒,但他确实是会喝的,只是酒量一般,至少是不如他的。所以谢白城一边替他斟酒,一边在心里默默地计着量。算来差不多了,他便停下不再给他续上。
谭玄兴致却很好的样子,自己拿过酒坛,又倒了一杯,还向他敬酒。
谢白城侧头微微一笑,拿起白玉酒杯,杯盏里酒液轻漾,缥碧清透,散着淡淡的青梅香气。
他与谭玄稍稍碰了一下杯,低头浅呷一口,便听谭玄问他:“你之前说要换宅子的,现在怎么说?”
谢白城放下酒杯道:“之前是考虑要收留孟红菱住下的话,宅子就嫌小了。现在她住在三娘那里,两人倒颇相得,我看也不错,有三娘照应,总比我们合适吧。所以我也就不想换了。像这般闹中取静,离东胜楼又近的宅子,哪里好找。”
谭玄笑着点头:“我也喜欢这处宅子。喏,外面这几棵海棠树,还都是我亲自从花市街选的,又亲手种的。将来若真有一日要搬家,我得把这几棵树带上。”
他说着,目光投向窗外,窗外一排海棠都披着葱郁的翠叶,像是一群精神抖擞的少年,不由又喟叹一声:“可惜今年开花没有赏到。”
“明年还会开的,到时候再赏呀,打什么紧。”谢白城说着,也跟着他一起望向窗外。透过婆娑枝叶,还能看到一轮将圆的明月刚刚升起在屋檐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