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们在舒夜过的第二夜,也是最后一夜。孟红菱多少有些不舍,这里是她和孟远亭相依为命、漂泊流离的最后一站,到了笒川不久,孟远亭就续娶了慧娘。
重回故地,还是勾起了她不少儿时的回忆,但这毕竟不是游山玩水,她心里也是明白的。只是也没能再去见乌日娜大婶一面,更没见到当年犹如姐姐一般关爱照料她的塔拉姑娘,让她有些遗憾。
不过她什么也没说,乖乖地听从安排,回到房间,把自己不多的几件衣裳都整理好了。
五个人五间房,她还是当中居住,左边是谭玄,右边是时飞。她收拾完东西,就早早躺下歇息,长途的奔波对于她这么个武功平平的小姑娘来说,还是太劳累了。
所以她不知道,谭玄特意叫了谢白城去他房里,用的名目是,账本书信都在他那,干系重大,所以共同保管为安。也不知道快三更天,外面万籁俱寂的时候,时飞按照谭玄的吩咐,悄悄摸过来,和他们两人换了房间。
目的依然是为了证据的安全。
毕竟这里是舒夜城,是靠近倞罗、靠近离火教旧地、靠近那个传说中新崛起的神焰教地盘的地方。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但小心些总不为过。倘若真的有暗中盯梢的人,试图半夜摸进来偷盗证据,他们半夜悄悄调换房间,就能让对方扑个空。
谭玄和谢白城都没敢真的熟睡,二人皆和衣而卧,铁匣放在榻边几案上。
这样的日子恐怕还要过一段时间,等到他们离开定西路,回到关内,应该要好一些。尤其他们已经决定不再走来时旧路,另选一路,避开接近庆州和云阳。
然而到了四更天左右的时候,谢白城还是坚持不住了,迷迷糊糊地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睡着了还做梦。
梦里还在看账本,不过这次看的是东胜楼的账本。他不在衡都几个月,东胜楼生意兴隆,利润丰厚。他还在梦里跟谭玄说呢,咱们换处大些的宅院吧,你不是还准备养孟红菱吗?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当啷”一声响,接着是杯盘打碎的声音,他蓦地睁开眼睛立刻弹起,与此同时传入耳朵的是时飞的一声断喝:“什么人?!”
还真出事了?!他急忙转头看向谭玄,只见谭玄早已握住刀柄,浑身肌肉紧绷,蓄势待发。
但只是“待发”,他没有动。
深夜的寂静让那间屋子里的响动纤毫毕现,兵刃交击声,桌椅翻倒声,时飞怒斥声,一时齐发。不过片刻功夫,只听窗扇碎裂的“咔嚓”声骤然响起,有人“嗖”地一下从房内跃出。几乎是同时,谭玄“啪”地推开窗户,就见一道黑影似流星般直投客栈院墙,而时飞紧随其后也跃出窗户急追而去。
时飞轻功出色,那人竟也不遑多让,在前面一路几个纵跃起落,踏着周围房顶一路往东南方向而去。时飞当然跟在后面,一路尾随,紧紧咬住。
时飞会不会吃亏?对方会不会还有后手埋伏?谢白城扫了谭玄一眼,握住浮雪,他很想跟上去接应时飞,只要谭玄留下,这里应该不打紧——
隔壁的门扇猛然发出了“咚”的一声巨响,紧跟而起的是孟红菱的一声尖叫。
谭玄立刻伸手在窗框上一按,整个人如腾空大鸟一般掠出窗外,半空中丢下一句:“看好东西!”随即抓住被推开的窗扇借力飞向隔壁房间,长腿一踹,紧闭的窗户应声破碎。
隔壁房间登时响起一连串的金铁交击之声。
谢白城返身回到几案旁,下意识的伸手把铁匣抱在怀里,犹豫了一瞬,还是提着浮雪掠出门外。
刚到走廊上,就见程俊逸穿着里衣、头发蓬乱地也冲出了房门,一手拎着药箱,一手握着他的剑,与他目光交汇,满是茫然和惊讶。
谢白城刚要张口叫他沉住气,却见眼前孟红菱的房间里倏的飞出一个人影,撞破了走廊阑干,直跌下楼去。他连忙上前一步低头观瞧,只见那人一手捂着肋下,动作却依旧敏捷,就地一滚即刻弹起,然后就往客栈大门冲去。
这一番响动当然也惊动了其他住客和店家,但刀光剑影的,谁敢管这闲事?住客推开门瞧一眼,立马缩回头搬椅子抵门,值夜的伙计刚爬起来站在店门口,见那个黑衣人影手持闪亮利刃冲过来,尖叫着就跌坐一旁。
程俊逸下意识的想追上去,谢白城急忙叫住他:“不忙!”他说着转头看向房间里面,正看到一人挟持着孟红菱,同时以手中一柄弯刀与谭玄交战。
房间终归狭小,那人又时刻拿孟红菱挡在身前,谭玄自然束手束脚,谢白城正欲提剑从后面与谭玄夹击此人,那人却突然把孟红菱往谭玄的刀锋上一推,谭玄急忙垂刀避开,一手接住孟红菱,那人趁此时机纵身扑向窗口,一跃而下。
谢白城追进房里,就见孟红菱被谭玄迎面推过来,他赶紧侧转剑锋,扶住小姑娘,只听谭玄丢下一句“交给你了”,然后跟着之前那人跳出窗外。
一股血腥味飘进鼻腔。谢白城心里猛地一跳,低头就见孟红菱靠在他怀里,表情痛苦,左边衣袖和前襟都染满了鲜血。
“你怎么样?”谢白城连忙放下手中东西,扶住孟红菱双肩,孟红菱咬紧牙关,摇了摇头:“我没事!一点小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