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自是千恩万谢,尤其对白城表现得非常亲近,似乎非常仰慕他。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大家都见怪不怪了。在东胜楼住了几日将养身体,少年也十分勤快,嘴巴又甜,很得其他人欢心,因他容貌俊美,来光顾的年轻女客都忽然增多了。谢白城却觉得这少年年纪不大,却实在很精明,很会察言观色。这样精明的人,怎么会如他描述一般被兄长算计得束手无策?
少年十分亲近他,甚至提出想要住到他家里去,充做小厮听他差遣,以为报恩。被他谢绝了。彼时温容直还在刑部供职,谢白城便说可以帮他引荐,把家中事务说清楚,可以讨回公道。少年千恩万谢地答应,到了约定那日之前,他说要去相熟的同族长辈那里取信物,有人说陪他同去,他又拒绝,说怕被人发现他有了靠山,传到他哥哥耳里。
但这一去他却再没回来。有人还担心他出了意外,问白城要不要去找寻,谢白城却说不必。他早看出这少年心思复杂,虽然嘴上说着被兄长迫害夺去应得家产,平时别人不提他自己也绝口不提,甚至还笑容灿烂,忙前忙后,哪里像忧心忡忡的模样?倘若他真心求助,那倒是可以帮上一帮,但他既自己逃走,必是有自己打算。横竖他们也没什么损失,只不理会就算了。
这件事他只当是一桩小事。衡都里离奇古怪的事情多了去了,细究下去,盘根错节,牵扯到什么豪门权贵都是有的。他也在衡都待了好几年了,见怪不怪,所以甚至都没跟谭玄提过,日子一长更是忘得一干二净。但此时一打照面,尽管时过境迁,昔日少年已然变为青年,昔日精致俊美的长相变得棱角分明,英俊硬朗,但五官整体是没有什么变化的,所以他一眼就认出,这个人就是当年那个混血少年苏罗支。
哦,不对。他说了,他叫韦澹明。
韦长天,韦兰若,韦澹明。
韦澹明侧转头,用倞罗语对身后腰插小斧那人低声吩咐了一句。那人便大步走上前来,猛然挥拳重重击在谢白城腹部。饶是他已有所防备,这灌满内劲的一拳还是让他喉头一热,几欲呕吐,身体也不由自主地蜷起。
出拳打他那人身形高大,宛如铁塔,蒲扇般的大手一抓,把他薅了过去,另有一人立刻上来,同样用绳索把他捆住。
韦澹明英俊的面容上浮现着刻毒的笑意,抬手拍了两下。一旁的小巷中传来得得蹄声,一辆随处可见的单架马车驶了出来。
在衡都时,他就是故意设计来接近他的吗?
谢白城努力克服着晕眩和腹部沉重的疼痛,睁大眼睛看着第四个黑衣人从车上下来对韦澹明行了一礼,韦澹明潇洒地挥了挥手。
他想干什么?他是想用他来诱捕谭玄吗?
当初他故意接近,又是想做什么?为何最终什么都没做就逃走了?
他该怎么做,到了如今他该做什么才能破开这个困局?
他当然不能不管孟红菱,但他不能、他不能让他们用他来对付谭玄……
站在他面前的黑衣人把绳结系好,随即从腰间抽出了什么,往他面前一扬。
一股兰花般的甜香扑面而来。
虚无自花香中绽开,不由分说地禁锢了他的意识。
孟红菱目眦欲裂,拼命挣扎,却只让绳索越发勒进肌肤,没有丝毫积极的作用。
她从没有像这一刻般痛恨过自己的武艺低微,她甚至在一瞬间理解了父亲为什么绞尽脑汁、拼上性命也要偷来焚玉神功。
没有力量,就是会让人面临如此的绝望。
那个自称叫韦澹明的男人很轻蔑地“呵”了一声,随即在她脑后恶毒地低语:“贱种!”
一个黑衣男人走到她近旁,并指如刀,挥臂一击,正击在她后脖颈上。
她眼前蓦地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程俊逸擦了擦额角的汗水。
药箱不在手边,他也只能做一些基本地处理。他的药箱呢?孟红菱带着他的药箱上哪去了?
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身上顿时冷汗淋漓。
谢哥哥呢?谢哥哥去找孟红菱,怎么会到现在两人都没出现?!孟红菱绝不会在这种时候跑远,她也没有任何理由跑远,难道他们……
他不敢想下去,急匆匆地四下张望,试图在人群中寻找他们的身影。
他们俩会不会是汇合了以后,去帮助其他人了?或是参加救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