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璧月看向他,开门见山道:“襄宁郡主前日在城隍庙遇害,此事禅师可知情?”
听她提起杜馨儿,明光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下来:“此事小僧已经听说了,我本想去公主府祭奠,但那日生日宴时,长公主曾言我与襄宁郡主结交,于她声名有碍。想必长公主也不愿我再去打扰亡人清净,所以我只好每日睡前为她念一卷地藏经,愿她早日超脱,得登极乐。”
李璧月道:“她是如何遇害,禅师可知其中内情?”
明光摇头道:“不知。”
李璧月又问道:“生日宴那晚,你从公主府出来,去了哪里?”
“我当时就回了昙摩寺,晚课之后,就去睡觉了。”明光惊愕地看着她:“李府主是来昙摩寺查案的吗?你觉得这件事与我有关?”
李璧月打量着他。明光神情有些异样,但是这仅仅是因为奇怪李璧月会因为这件事找上他,绝非因为紧张或心虚。
李璧月心道,看来他确实不知其中因由。这位佛门佛子确实性情单纯,杜馨儿很有可能是因为他而死,可他对此毫无知觉,甚至全不觉得这件事会与他有关。
她着实有些奇怪,昙摩寺这些年作风一贯强势,为何会选出一位这么单纯善良的沙弥作为佛子。
她放软语气:“只是例行询问而已,当日下午你与郡主颇为亲近,我以为你也许会知道一些情况。”她直入正题道:“我是为拜会令师戒慧禅师而来,不知明光禅师可否为我引见?”
明光松了一口气道:“原来李府主是来找我师父的。我师父最近在后山的静斋修行,李府主随我来吧。”
戒慧禅师不喜欢人多喧嚣之地,他修行之地在昙摩寺后山的一座小佛堂。李璧月跟着明光走过昙摩寺纵横纤陌的巷道,一刻钟之后,到了戒慧禅师修行的禅房。
禅房掩映在几株松树之间,曲径通幽,绿意盎然,一片安宁祥和。
还未进门,远远就能听到清脆悦耳的木鱼声,一位老僧正趺坐在蒲团上默诵经文。
明光解释道:“师父正在午课,劳烦李府主先等一会。”
李璧月点点头。
她站在廊下,观察周围环境,此禅院规模甚小,木板为四壁,瓦片不乏缺漏之处尚未修补,较之富丽堂皇的前院显得颇为寒伧,屋前有一小块菜地,种着几样时蔬,长得翠绿可爱,可见主人照顾得颇是精心。
那老僧身形略显佝偻,灰色僧袍有多处补丁,很是简朴,很难让人相信眼前之人会是十六年前的昙摩寺佛子,楚阳长公主口中惊才绝艳、奉敕命修建洛阳佛窟的昙叶禅师。
忽地,她的目光落在窗台上的一双罗汉鞋上。那双鞋是黑色面料,白色的百纳鞋底,鞋底上沾着一圈黑色的泥土。
这时,木鱼声停了。
明光这才上前,行礼道:“弟子明光拜见师尊。”
昙叶禅师起身,问道:“你从海陵回来这段时间,师尊都未曾考教你的课业,你这几日在本寺中修行如何?”
明光道:“这几日弟子随本寺中众师兄弟一同温读《华严经》,但是昙华首座讲经与师父并不完全相同,弟子心中有不少疑惑之处。”
昙叶禅师道:“有何疑惑?”
明光道:“‘如菩萨初心,不与后心俱。智无智亦然,二心不同时’,何解?”
昙叶禅师道:“‘初心’即是真如。如花蕾含苞之时,所生与春争发之心便是‘初心’。如黄莺出谷之时,所生初试鸣啼之心便是‘初心’,如我佛弟子入梵门之时,所生清净心、智慧心、慈悲心等,如春华争发,如黄莺初啼,动念时便已无念,是梵之心。在此之外,若再起心动念,便都是执着和妄想,便是‘后心’了,‘后心’一起,则堕入无边恶障,于修行有损。明光,你可还记得你是因何入了空门?”
明光摇头:“弟子自幼修行,已不记得了。”
李璧月未料这明光小和尚如斯勤奋好学,他们二人师徒对答,讨论佛法,竟将她撇在一旁。但客随主便,她也就继续听了下去。
昙叶禅师道:“那你可记得你是为了什么而修行?”
明光道:“这我知道,弟子幼时曾闻师祖传灯大师的事迹。愿效法师祖传,将我佛之法弘扬天下,普渡天下众生……”
“普渡众生……”不知为何,李璧月觉得此时昙叶禅师的语气有一丝嘲弄,他道:“佛从来渡不了众生,渡者自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