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记事起,他便察觉到祖父祖母并不喜欢他,总是自己躲得远远的。
每次他最期盼的事,就是白萱与殷承胥一起回到族内,他试探着求爹娘带他走,白萱冷道:“如果你活不下去,那便去死罢。”
蛇类的幼崽只能靠自己,于她而言,优胜劣汰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你的脸很像她,看到你,我就会想起她,我恨不得把你当成她来毁掉。”殷承胥说到这里,满脸怨恨,“我多天真啊,萱儿毒发之时,不再记得我,听说龙角配合青萝芝能够一试……我便把我的龙角取下来……”
他摸了摸自己的头上,却只能摸到不属于自己的虎耳,他遗憾道,“我已经没有实体了。”
“可她都是骗我的!萱儿最后时日竟然与你双双不见,等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而我给她治病的龙角也不翼而飞。”
殷承胥疯魔一般死死盯着端坐着的白影大声道:“殷氏也不是好东西,每天都在我耳边说我被骗了,我烦不胜烦,所以,我把那些白龙全都杀了。至于你,我没想到你还活着。六千年前再见你时,还将身上的妖血去掉了,摇身一变成为别人口中的殷上神。六千年前,我败了,原以为你绝对会死,没想到你的命还真大,死里逃生活了下来。不过也好,白让你死了那岂不是可惜,既然如此,我也要你尝尝‘忘魂’的滋味!”
一旦成为邪祟便不再有实体,昔日一代白龙神将生出恶念,远比寻常妖魔更加冥顽不灵,不达目的,死不罢休。
他以为殷晚澄毒发之日定会死去,谁知他像个没事人一样,但很快他便发现不归渊那个“殷晚澄”根本不是他,于是殷承胥悄悄联通几个暗部去寻,仍然寻不到他的踪影,机缘巧合之下,手下听到道魁说起荫山多了一只傻乎乎的白龙。
他几乎立刻就确定了那白龙的身份,随后知道荫山的主人是一条懒散冷傲的蛇妖。
只是他没想到他那没出息的儿子,和他一样爱上了一只蛇妖。
他尝试着让人去破坏他们,让殷晚澄也尝尝被背叛的滋味,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那蛇妖待他竟是真心的。
他得不到的真心,凭什么一个半妖可以?
白影沉默着,一动未动,无论他说什么难堪的话,仿佛都无法在他心头掀起一丝微波。
“说话!”黑色的身影暴怒地扑向白色的身影,猩红的双目死死盯着面前的人。
殷晚澄扯了扯唇角,低声道:“娘没有骗你。”
殷承胥一愣。
“她没有用你的龙角,你不明白吗?”殷晚澄平静地说起,“她不想用你的龙角,是因为她不想你因为她而抛却一切,殷氏的血脉只有你能延续。”
只可惜那只龙角还是无意间被别的妖怪得到了,她死之前再也没有见到殷承胥。
“蛇不尽是冷血。”他说,“她只是不坦率,不轻易说出喜欢,她认定了你,就会一直待你好。”
他也犹疑不决,不敢对阿初交付真心,但他不是殷承胥,阿初也不是白萱。
就像阿初所说,认准了一个人,就牢牢缠紧了,爱也是恨也是,娘若不爱殷承胥,根本不会忍着一切独自带幼小的自己离开。
“你懂什么?别以为你喜欢上的那条蛇喜欢你,你就对我胡言乱语!”
殷晚澄无声地捧出那架青白琴:“信或不信全都在你,你与她的琴,她留给了我,还留给了我一首曲子。”
那首曲子便是相思,对他的情意来不及传达,便被永远埋葬。
或许她预料到了那一天,自己既然作为一切混乱的起点,她选择终结自己来结束一切。
殷承胥愣愣地看着那架青白琴,上面刻着的白萱与殷承胥早就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淡化,他原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与她有关的一切,却被他这个名义上的儿子好好的保留了下来。
“我娘总是说要我死,我想她不是不喜欢我,只是自己不久于人世,无人再庇护我,只能用残忍的方式让我断绝想要依赖别人的念想,让我凭借自己的能力活下去。”
“她离开时对我说,要我记住,我的名字原本是晚成,但她更希望,哪怕我沾了妖血,也不该自甘堕落,她和你的孩子生于天地,光明磊落,不比任何人差。”
他想成为上神,就是想证明自己,哪怕是半妖,他也能做到寻常白龙足
以做到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