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推开雕花窗户,闯进了坤宁宫,将满殿烛火扰动得摇曳不止。
几个太监急忙跑去关窗,生怕凉风夜露刮进殿来,更加催重马皇后的风寒。
而马皇后却是不以为意,她只是伸手紧了紧围在身上的衣服,微微挪身换了个姿势,继续斜靠在软榻上,低头做着手里的针线活儿。
一名值夜小太监关紧窗户后,他呆呆望着这位一代贤后,当瞧见她苍白的脸色,竟心疼得落下泪来。
“娘娘……”小太监的哭腔引来马皇后慈怜的目光:“您昨儿就一夜没睡,今儿还这么熬……凤体怎么受得了哇!”
马皇后闻言笑笑,她轻声宽慰道:“不妨事,我做完这点就睡,不必担心。”
然而,就在这时,她执针的手蓦然悬在半空。
风声中,她分明听见了,殿外的玉阶下,传来一阵急促但轻浅的脚步声。
隔着重重帷幔,朱福宁单薄的影子透进轩窗,像一株被寒霜摧残的海棠。
“母后!”
马皇后刚放下手里的针线,就看着女儿撞开大门,满脸泪痕地冲到卧榻前,紧接着一头扑进自己怀里。
朱福宁的眼泪如同断线珠子,噼噼啪啪砸在锦衾上,洇出点点深色痕迹。
“福宁,你这是……”马皇后见状有些惊异,她赶忙屏退宫人,伸手将小人儿搂进怀里,抚摸着她颤抖的脊背。
“母后……为什么我是公主!”朱福宁哭喊着,她把头深深埋在马皇后怀里,嘶哑的哭音震得马皇后心尖直颤。
“连喜欢一个人……都要算着身份!隔着宫墙!”她用力攥着马皇后的中衣,声音由一开始的啜泣哭到撕心裂肺。
马皇后的手停在女儿发间,轻轻抚过她哭得发红的耳尖,眉宇间满是心疼。
她想起自己年轻时,跟着朱元璋从凤阳到应天,直至问鼎天下。这期间在战火里九死一生,在朝堂上替他驾驭群臣,却从未像女儿这样,把心事说得这样直白。
“福宁啊,”马皇后叹了口气,轻轻说道:“从古至今,皇家的殊荣,都是拿自由换的。”
朱福宁倏地抬头,正望见母亲鬓角的白发在烛火下泛着银光。
她不由又想起在鹿鸣坡上时,吴桐把这块和田青玉递进她手里时,对她说:“只有石头能放得住百年。”
玉石恒久,可我想要的,哪里是块千年不化的冷石头!
这个赤脚起舞,春心萌动的少女……想要的是活生生的你啊!
“女儿不想要殊荣,也不想要公主封号!只求……!”她哭红的眼睛里满是哀求,抓住马皇后的手腕,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然而,不等她说完,马皇后就轻轻掰开她的手。
那力道虽然轻柔,却坚定得不容置疑。
“托生帝王家,乃是你的命数,你没得选,娘也没有。”马皇后扶起哭泣的小人儿,一边替她拭去眼角泪珠,一边柔声说道:“福宁,有些路,连娘都替你走不得。”
朱福宁紧紧攥着那枚玉珏,垂头咬着嘴唇,唇角在银牙间都渗出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