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刘仁赡终于等到了他期盼已久的战机。
他身披鳞甲,手按着剑柄,整个人隐在城垛的阴影里,唯有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紧紧盯着城外绵延数里的周军营寨。
那里灯火稀疏,几处木寨望楼上,隐约可见值夜的士卒身影。
夜色如墨,一阵刺骨的寒风掠过城头。火把在风中摇曳不定,将寿州守军的铁甲映得忽明忽暗,如同鬼魅般在雉堞间游走。
“周军连月以来,昼夜不息攻城,早已人困马乏。”刘仁赡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再加之天气渐寒,将校士卒必苦不堪言,难免心生懈怠……这几日攻势大为减弱便是明证。”
“而李重进见我军一直固守待援,定然料想不到今夜我等会主动出击。”
他这话像是说给站在身后的刘彦贞听,但又像是在说服自己——趁着夜色袭营,这是一场豪赌,若能顺利实施,自然是大功一件。
到时或许能重创周军的士气,借此为寿州守军争取更多时间。
刘仁赡不奢求对周军造成多大的伤亡,因为以他手中现有的兵力并不现实,哪怕是把家底压上全军出击,都很难能做得到。
但只要能打乱周军攻城的部署,给周军带来一些麻烦就足够了。
当然,前提是不能失败,否则损兵折将不说,万一周军趁机反攻,很有可能会追着败兵杀入城内,那么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不过刘仁赡作为老将,心里也很清楚,在这强弱悬殊的战场上,若想破局求生,唯有兵行险着,不冒风险就绝无可能的。
“刘节帅谋划有当,今夜必大破周军。”刘彦贞不情愿的奉承了一句。
以二人的家世和地位来说,刘仁赡是比不上刘彦贞的。
刘彦贞是南唐六军之一、神武军的主将,以神武统军兼节度使。而他的父亲刘信更是官至镇南军节度使、加征南大将军。
但眼下刘彦贞却不敢得罪刘仁赡,一来是先前在正阳的大败,让他已经没有强硬的底气。
二来他如今还需要仰仗刘仁赡活命,顺便看看能否混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不然就这般灰溜溜的逃回江宁府,就算南唐主李璟念及旧情饶恕他,可朝中那些早就看他不爽的人,却未必会轻易放过他。
“时辰快到了。”刘仁赡突然低声自语,手指在冰冷的城砖上轻轻一叩。
说罢,他转身向城下走去,刘彦贞见状,连忙迈步跟上。
此时在城墙之下,唐军的一千余精锐已等候多时,皆如雕塑般静立,铁甲在火把映照下泛着幽光。
“父亲。”一个年轻的身影快步走出,在刘仁赡面前单膝跪地,甲叶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正是他的长子刘崇讃。
刘仁赡眉头微蹙,沉声道:“自古军中无父子,刘指挥使难道不懂这个道理?”
“是,节帅!”刘崇讃当即应声道。
他起身抬头时,眉宇间的英气与刘仁赡颇有几分相似,火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跳动,映出一双灼灼的眼睛。
刘仁赡满意点头,继而目光转向一旁,缓缓扫视过在场将士们的面容。
今夜出城偷袭周军营寨,他挑选的都是各部的精锐。而其中有不少人,都是跟随他多年的儿郎,大伙儿眼中都燃烧着熊熊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