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虽已停歇,但覆盖大地的冰霜和刺骨的寒意,仿佛是要将整个淮河一带冻结。
十二月初,周国皇帝的车驾,从寿州城下出发,然后渡过下蔡南岸,沿着淮水向东巡视至涡口。
即使范质、王溥等数位大臣在御前泣谏,皇后也从颍州遣人来规劝皇帝暂时罢兵。
但柴荣迟迟没有下定决心班师,他胸中的不甘如同岩浆,灼烧着他的每一寸意志。
数月来的势如破竹,大量土地收入囊中,饮马长江、威压金陵的机会近在眼前……难道这一切都要付诸东流、前功尽弃吗?
所以柴荣要亲自巡视淮水一线,看看各部军队的实际情况。
然而,巡视途中,所见所闻,触目惊心——
冻得瑟瑟发抖的士卒们,裹着能寻到的一切破布、茅草御寒,许多人面颊与手脚都冻得乌紫肿胀,甚至溃烂。
粮草辎重车辆深陷泥泞,动弹不得,后运断绝,漫长的补给线难以为继。
一时间,炭薪奇缺、灶冷烟稀。士卒们只能围着微弱的火堆取暖,或蜷缩在冰冷的帐篷里,靠彼此的体温勉强苟延。
大伙儿不再有初征时的锐气,只剩下疲惫、麻木和无尽的绝望。
至此,残酷的现实彻底扑灭了柴荣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哪怕他再不甘心,也知道战事该告一段落了,目前再打下去实在不明智,只能依宰相大臣们所说,暂且等待明年开春再议。
站在帐前的柴荣,缓缓闭上了双眼。
他无声地吸了一口气,那吸入肺腑的冰寒空气,让他的头脑不得不冷静下来。
再睁开眼时,不甘仍在眸底跳跃,但最终还是被一种无奈的清醒所覆盖。
“暂时罢兵”这几个字,对他来说是如此沉重,却又是必须做出的抉择。
柴荣思虑再三过后,认为目前唯有收缩战线,死扼淮水要隘,方才是稳妥之举。
但一定要困死寿州这座孤城,绝不能给南唐援救的机会。
而趁此冰雪封冻之机,更要整军修武,于汴京督造战船,精练水师,补上这块致命的短板。
一切,只能待来年春暖花开,冰雪消融,再图一决雌雄了。
柴荣在心中安慰自己:这暂时的退却,是为了积蓄力量,不日必将卷土重来!
……就这样,在涡口停驻一夜。
皇帝最终下达了诏令:命行光州刺史何超领兵驻守光州。殿前步军都指挥使史彦超从庐州城下撤军退守盛唐。
铁骑右厢都指挥使王审琦、行舒州刺史潘美二人率军从蕲州和舒州回师正阳。
再命徐州节度使武行德,率本部人马移驻定远,以防备伪唐皇甫晖所部敌军。
以侍卫步军都指挥使李继勋部驻守涂山以西,虎捷左厢都指挥使赵晁部驻守涡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