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奕轻轻抖缰,策马沿着中轴大街的走向,朝着城外不疾不徐地行去。
此刻的道路两旁,景象与今年他率军从蜀地凯旋时,已然大为不同。
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场规模浩大、声浪鼎沸的营建工事。
目光所及之处,漫天弥散的烟尘,如同笼罩着一层灰黄的薄雾。
那烟尘的源头,是无数忙碌奔走的人影——朽败的梁木在吆喝声中轰然倒塌,激起大团尘雾,碎瓦残木被粗糙地分类堆砌,等待着运走。
搬运土石、挥动铁锤的民工袒露着脊背,号子声此起彼伏。监吏打扮的人在尘土中穿梭、指点,手中的纸笔在风里哗哗作响。
运送新料的大车碾过被刨开、浸满泥水的临时便道,轱辘呻吟间,拉车的骡马喷着沉重的白汽。
东京城如同在经历一场蜕变,断壁残垣袒露着朽烂的内里,像是城市肌理上被粗暴剥开的疮痂,等待着焕然一新的那个时刻。
东京的御街,自北端的皇城宣德门起始,距离长达十余里,一路贯穿内城的州桥和朱雀门,笔直地延向外城南边的正门——南熏门。
这条通衢大道,沿袭至唐代的都城旧制,准确的说应该叫禁街。专供皇帝车驾通行的道路,附带明确的礼仪属性,彰显着皇家的尊严气派。
当然,乱世以来,很多规矩都没有被严格执行,并不像后来北宋时期有诸多限制。
平日里,除了御驾亲行、郊祀大典等重大礼仪场面,寻常百姓们还是被允许跨街行走的。
而且数十年来,沿街两侧鳞次栉比的民居、店铺,私搭乱建之下,侵占道路的情况很严重。
所以借此番扩建东京之际,朝廷会将御街拓宽至两百步,而沿街侵占道路的建筑,全部都要拆除后移,使御街能畅通大车、便行大军之所用。
“哒…哒…哒…”
李奕端坐于马背,信马由缰地前行,目光扫过四周景象,心底突生些许感慨。
他心道:世宗柴荣确有雄图伟志,不惜耗费人力物力,也要营建这东京新城,欲成不世之基业。
可谁又能料想的到,东京城才扩建好没几年,就被赵匡胤摘了桃子,并以此为基础才有了后来那“汴梁风华”的盛景。
然而史书上,东京城的繁华只会冠以“赵宋”二字,谁又能记得世宗柴荣所打下的这份基础?
思及此处,李奕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缰绳。
鼎新革故,规划京城……如今这东京城的营建,他也是出了大力的。
李奕绝不会容忍未来有人能轻巧窃据、坐享其成!
心念电转间,却听一阵马蹄声传来。
抬眼望去,前方城门方向,一队骑士卷着寒风迎面奔来。
当先一骑,身材魁伟,虬髯戟张,一身轻甲在日光下泛着幽深光泽,正是侍卫司马步军都虞候韩通。
远远望见李奕的卫队,韩通便勒住了坐骑,口中一声呼喝,声若洪钟,驱散了周遭的喧嚣。
等看清了李奕的身形,他双腿一夹马腹,座下骏马快行几步,转眼便到了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