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这几十年《春秋》研究下来,儒家整体的学术氛围,也从早起的过度着重礼制,逐渐朝着现实主义的角度迈进。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儿!
一本《春秋》,虽不足以道尽人世间的道理,却也为太过侧重理论、太过忽视现实的儒生们,提供了难能可贵的现实视角。
久而久之,年轻一代——尤其是颜异这一辈的年轻人,便逐渐发现问题所在了。
——按照孔夫子的教诲,我儒家所提倡的,本该是‘以礼治国’的宗周;
儒家本该提倡复井田、行分封,让一切都回到八百年前,周天子统治华夏的模样。
但很显然,宗周已经灭亡了,逝者已逝,回不去了。
老刘家的天子也不是什么傻缺,不可能因为儒家的劝说,就把整个华夏文明倒推回宗周。
实际上,别说是‘汉天子听从儒生劝说’了;
过去这五十多年时间里,出生于儒家——甚至哪怕是和儒家稍微有点关系的朝堂重臣,那也是屈指可数!
太祖皇帝年间的礼官:奉常叔孙通算一个;
太宗孝文皇帝年间,被拜为博士的贾谊算一个;
虽治《春秋》,却也杂治天下各学的北平侯张苍算半个;
披着儒皮入仕,不久后便露出鸡脚,暴露自己‘法家出身’之学术成分的晁错算半个。
没了。
满打满算,自汉开国凡五十余载,历经太祖、孝惠、前少、后少、太宗、孝景,以及当今刘荣,汉家社稷已然传了七世;
出现在汉家朝堂权力中心的儒家子弟,却是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叔孙通为太祖皇帝所信重,也不过是个负责编撰礼制,以及祭祀事务的礼官;
贾谊贾长沙,天纵之才,却落得个郁郁而终的下场不说,更是在青史之上,留下‘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之哀叹。
——可惜文帝半夜召见贾谊,移膝贴近贾谊听讲,却不是询问百姓生机,而是问起鬼神之事。
这句诗,说的哪是汉文帝封建迷信,万年昏聩?
分明说的是贾谊郁郁不得志,好不容易得以面圣,却根本没机会展露自己的才华!
原本打好腹稿,想要和太宗皇帝大谈特谈天下民生、苍生黎庶,结果聊了大半个晚上,话题净是些鬼怪之说……
叔孙通、贾谊二人,这都还算好的。
——前者起码在汉家国祚方兴之时,为儒家留下了‘儒生可以入仕’的珍贵先例,算是为儒家子弟留了一条出路。
贾谊也说不上不受重用,顶多算生不逢时,又或是运气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