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个极具代表性的例子。
五年前,也就是先孝景皇帝三年,吴楚七国之乱平定之后,关中粮价被贵族、商贾联合哄抬。
虽然刘荣一番操作之下,最终平抑了关中粮价,并为汉家找到了第二主粮:宿麦,以此极大缓解了粮食市场的供应紧张问题,但后来发生的一切,却并没有按照刘荣所以想的那般,一帆风顺的朝刘荣预想的方向发展。
——底层百姓,是无比脆弱的;
与此同时,又是极为敏感的。
当某一件事,害的底层险些家破人亡,那整个社会底层,都会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避免这种事发生第二遍’之上。
彼时,对于关中百姓——尤其是才刚经历一波粮价波动,险些被害的妻离子散的底层农户而言,关乎身家性命,乃至家族传延的头等大事,便是避免被粮价波动再次威胁。
麦粉面食?
没用;
太子平抑粮价、少府不限期官营粮米?
随便你;
反正俺老农只知道:商人们哄抬粮价的时候,但凡我手里有可以果腹的粮食,俺就不至于吃那动辄上百钱一石的天价米。
俺邻居老大哥,说不定就不至于被饿死,二舅家的娃娃们,也不至于十个饿死了九个——剩下一个还卖给了人牙子为奴,世世代代都没有出头之日。
于是,底层百姓以极为简单直接的逻辑为准,开始屯粮了。
——没说的!
——手里一定要有粮食!
——只要手里有粮食,粮价再怎么涨、降,就都害不了俺老农!
——反正这些粮食,俺老农就留着自己吃,粮价再高我也不卖,粮价再低我也不买!
——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佁然不动!
从社会学的角度上来讲,在一场覆盖范围极大、影响极其恶劣的市场波动之后,底层民众本能的通过这种方式来保护自己,本身无可厚非。
就好比穷怕了的人,再有钱也不敢放开手脚去花一样——挨过饿的人,生活再怎么好,也总会下意识的藏几袋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或许藏起来的这几袋粮食,永远都用不到;
但这些粮食的存在,本身就能带给他们心安。
而问题的关键,也就出现在这里了。
百姓恐慌性屯粮,摆出一副‘从此不参与粮食买卖’的架势,却吓得长安朝堂一阵胆战心惊!
——底层农户,大多是没有仓储能力的!
说是屯粮,不过是把粮食一袋袋堆在柴房之类的地方!
若非如此,底层农户在过去,也没必要在秋收之后,都低价将手里的粮食卖给粮商,来年再高价买回来吃了。
这一买一卖,与其说是买卖,倒不如说是以差价作为仓储费之类。
而这样的状况,一家两家这么做,朝堂自也懒得管——等来年粮食发霉变质了,天道自会教你做人;
可大部分,甚至是绝大部分农户开始这么做,朝堂却是不急都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