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巷尾,再也听不见夫妻的争吵,也瞧不见醉汉的叫骂。
昨日还因一文钱争得面红耳赤的邻里,今日竟能互相谦让着半个身位,脸上露出如出一辙的僵硬笑容。
偶有一对年轻道侣起了口角,声音稍大了些,周遭百米之内的人群便会如受惊的鱼群般,“呼啦”一下散开,留下一个巨大的真空地带,人人脸上都挂着“莫挨老子”的警惕与恐惧。
仿佛情绪本身,成了一种比瘟疫更可怕的禁忌。
陆沉渊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却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安全感,只觉得荒谬讽刺。
却是没想到,这朗朗乾坤,竟要靠这般法子,才能换来一时的和睦。
在这片充满黑色幽默的和谐之中,唯有那一队队镇魔司的夜巡之人,手持着时刻嗡鸣的玄铁罗盘,在路上来回走动。
他们冷峻的目光扫过每一张强颜欢笑的脸,更添了几分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
陆沉渊将身形隐于廊柱的阴影之下,远远缀着那书生,一路行来,竟是到了那片临海的万民滩。
夜色下的东海,黑沉沉一片,唯有远处天际线与海面相接之处,泛着一线磷光。
海风咸腥,卷着浪涛呜咽之声,拍打在岸边的礁石之上,溅起惨白的水花。
便在此时,那自东海深处传来的呼唤之声,又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那呼唤带着一股难以言容的宏大与威严,比往日里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引得他体内那头怪物,生出一种想要破体而出、奔向那片黑暗深海的渴望。
陆沉渊心头一凛,连忙运转起司徒所授的心法,根据心法调整呼吸,强行将这股冲动压下。
他暗自戒备:“这生了病的天地,却是不知那海里藏着何等凶物?平素听闻的水鬼传说,怕也不全是空穴来风。”
虽想探知那呼唤背后的秘密,却非是这般莽撞送死之法,心想待到望海潮那日,或许便能得见分晓。
他凝神望去,只见那书生并未有何异状,只在海边寻了块礁石坐下,望着那轮残月,长吁短叹,似是在排遣心中郁结。
陆沉渊正自寻思是否跟错了人,眼角余光一扫,却见不远处另一块被月光照得雪亮的巨大礁石之上,竟是孤单地坐着一人。
那人背对着他,一袭月白绸衫在海风中微微拂动,瞧那身形,竟有几分眼熟。
定睛一看,不是旁人,正是那上官楚辞。
陆沉渊心中一动,暗道:
“我若独自一人立于暗处,形迹太过可疑,一旦被那书生察觉或是被巡逻队盘问,反而说不清楚。”
“不若大大方方走出去,寻个由头与这位楚公子攀谈几句。旁人看来,不过是两个夜游之人偶遇闲聊,反倒最是自然不过。”
他当即有了主意,索性不再躲藏,大大方方地从阴影中走出,向着那礁石上的人影行去,只将那书生的动静,放在眼角余光之处。
待到行得近了,只见她坐于礁石边缘,背影在月下显得有几分孤峭。
一双赤足,浸于那微凉的海水之中,随着波涛,轻轻晃动。
那姿态,不仅没了平日里的潇洒从容,而且还流露着一股说不清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