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竹娘离开医馆之后,堂内一时寂静,只余灯火轻晃。
老大夫坐回姜辞榻前,凝神片刻,取出一枚银针,于她腕侧轻轻一刺。银针入肉,肌肤微颤,片刻后,原本几乎断绝的脉搏终于在指腹下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大夫眸光一动,心头一震,连忙再取数针,先后点刺在姜辞内关、神门、人迎几处穴位,指间稳如山岳,呼吸却渐渐急促。
榻上的姜辞眉心轻蹙,睫毛颤了颤。
她仿佛仍在梦魇深处挣扎,呼吸紊乱,但四肢已不再僵冷,掌指之间轻轻动了一下,像是浮冰初融。
“果真有效……”大夫低声喃喃,满头冷汗,脸上却浮出一丝喜色。他正欲再补一针,忽听耳边一声极轻的沙哑低语:
“别……别走……”
他一惊,定神望去,只见榻上的女子已缓缓睁开双眼,眼神尚带些茫然,但却清醒无比。
“二夫人,您……”大夫几乎惊掉了手中银针,连忙上前扶住她。
姜辞费力地撑起身体,环顾四周,声音沙哑地问道:“这里是……医馆?”
“是,是。”老大夫连忙点头,声音因激动而微颤,“您中了奇毒,陷入假死之症。是大公子将您从大牢里救出来的。”
姜辞心头一震,瞬间明白了所有关窍。她中的毒,沈如安必然以为是致命的。她缓缓抬手,按住因药力冲击而隐隐作痛的额角,眼中迅速恢复了往日的清明与决断。
“大夫,”她抬起眼,眸光冷静,“此药药性如何?可有解法?”
老大夫见她醒来后非但没有惊慌,反而立刻询问药理,心中不禁称奇,恭敬地答道:“此药我虽不知叫什么,原谅老夫见识不广,不过这药性奇特,十二个时辰后自会苏醒,只是醒后会气血大亏,极伤根本。老朽方才为您施针,是想助您提前醒来,固本培元。”
“多谢。”姜辞颔首,随即语气变得无比郑重,“大夫,我信你医者仁心。我被人下毒陷害,如今侥幸未死,但害我之人,一定还会再出手。我若就此醒来,消息一旦走漏,不过是再引来一次杀身之祸。”
老大夫望着她这张虚弱却冷静的脸,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夫人想让老朽如何?”
“我只求你一事,”姜辞直视他,语气沉静,“从现在起,除了大公子之外,若有任何人来寻,你就说我还未醒,毒气攻心,命悬一线。我要让那害我之人,以为我必死无疑,从而放松警惕。”
这番话条理清晰,利害分明。老大夫听得心头一震,郑重地拱手道:“夫人放心,老朽明白。”
她咬紧牙关,一遍遍回想着那封信,小声自语喃喃:“我被诬陷通敌。
那封信上的字迹,模仿得太像了。每一笔、每一划都模仿得巧
妙,可越像,就越诡异。越像,就越说明对方刻意为之。她不是在模仿,是在陷我于死地。”
姜辞细想那夜,姬阳将信摔在她面前,她膝行而起,捡起信纸,逐字逐句细看。那是一种熟悉却又疏离的笔迹。笔锋藏锋入纸,墨色收敛端庄——是女子的手笔无疑。
她轻轻拍了拍额角,强迫自己冷静。
“是女子所写。那人不但识字,还练过字。东阳侯府上下,人丁并不多,大多数下人粗通识字尚且罕见,何况有这等书法功底。”
姜辞目光沉定,脑中飞快筛选府中女眷。
“除了我,便只有沈如安与寄秋。寄秋性情怯懦,她虽有私心,妄念姬阳,却没那个胆,也没那份心机。她若真有心加害,也想不出这样一招致死的招数,沈如安……”
她眉心缓缓皱起。
“她从不对我露出敌意,总是笑意温婉,言语得体,从不在众人面前失态。那封信要模仿我的笔迹,非一日之功,旁人没这个耐性,没这份时间,只有她,既有才学,又有闲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