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身上细长的锁链如蛇一般绕上了他的手腕,冰冷锋利的触觉令人无法忽略。段衍抬眼,顺着锁链看向傀儡的脸,它眼神迫切,似乎有话想说,可惜它的嘴他还没来得及画,光从眼睛,他什么都看不出。
“衍儿,为师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段衍一怔,循声回头,对上了不远处师父玄准真人老泪纵横的脸。玄准身上充盈着活人的气息,面上血气充沛,与他怀中了无生气的傀儡不一样。
“师父……”段衍低声喃喃,亡故数百载的师父,居然真的活生生出现在他跟前,这真的不是做梦?
“您,您还活着?”
玄准冲他慈祥地笑了笑,一如既往的仙风道骨:“若非你深入幽冥,除了那欺师灭祖的混账,为师恐怕还在永劫炼狱中受尽折磨,如今能再回人世,真真是多亏了你。”
重回人间?段衍心中闪过一丝疑惑,旋即便被压倒性的狂喜覆盖,师父是真的回来了!
他喜不自胜,急忙便要起身相迎,手腕上的锁链却在此时缠得更紧,尖锐末端缓缓探入他的指缝,在他掌心滑动。
段衍迟疑一瞬,它在他手里写了什么,像是两个字,他辨认出一个第一个是“别”,而写另一个字时,傀儡似乎力不从心,锁链挣扎着划了几下就颓然落了下去。
别什么?别走?别去?他心头莫名滑过一丝不安,扭头看向那傀儡,正对上它那对沉静的眼睛。它注视着他,眼中微光却缓缓熄灭。
“衍儿,你在看什么?”师父苍老的声音伴着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段衍心一突,回身看向玄准,背在身后的手却悄然探出一丝灵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从傀儡后颈处取出那一小节琉璃管,揣进袖中。
他也不知为何自己要这么鬼祟,对着师父慈爱目光,他甚至下意识撒了谎:“没什么。这傀儡是徒儿好友的库房珍藏,前些日子丢了一具,他托我来找,不知碎成这样,能否交差。”
“噢,原来如此。”玄准微笑:“那衍儿可知,这傀儡里装的是谁?”
段衍藏在袖中的手不由握紧掌心琉璃管:“不知。”
玄准弯腰从傀儡的残骸中捡起一块苍白碎片,碎片上正是段衍未画完的那张脸。他将碎片递给段衍:“衍儿,你觉得,这像谁?”
段衍故作镇定地接过碎片,端详片刻后道:“师父觉得呢?”
玄准深深看他一眼:“衍儿,你可知那永劫炼狱中是何等光景?连天业火,烧心灼骨,为师同你那些师叔们倒也罢了,你那些师弟们中,可还有不谙世事的垂髫稚子,何其无辜啊。这些是拜谁所赐,你心里难道没数?”
“……我知道,我已经杀了他,替师长同门们复仇了。”段衍心如擂鼓,他不由错开目光,以避开师父灼人的目光。
“那你手里又攥着什么?”玄准声音陡然严厉:“你还护着那孽障的残魂做什么!”
段衍如闻惊雷炸响,脑中嗡嗡直震:“我……”
“为师知你从前同他关系甚笃,他对你关照颇多,是他在你心中分量太重,你下不了手?”玄准负手走上寺庙正中的佛台,仰头望着那破败不堪的神像,目光没有落在段衍身上,他却仍觉身负千钧,沉重得喘不过气。
他艰难辩驳:“不!我已经……”
“已经杀了他?”玄准轻捋长须,嗤笑一声:“他那般的幽冥怪物,就像烧不尽的野草,只要有一缕残魂,就有复苏可能。而你居然护着他,”他猛地转头看向段衍:“你是想让他复生后再诛杀我们一遍吗?”
段衍愣住了:“复苏?”
“不然他为何要特意分出一缕残魂留在你身边?”玄准以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看着他:“你真觉得是他对你特殊,不忍下手?他那只不过是知自己此劫难逃,必死无疑,而你又心软,稍稍撩拨便能利用你为他养着这缕残魂,假以时日他便可借壳重生!到那时,你碎的又何止一颗金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