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行至床榻边缘,梁邵早已拧紧剑眉,薄唇紧抿,星目灼灼望她,声音暗哑非常:“善善……”
拔步床的帘帐从内扯下,很快床幔激荡。偶有春风吹过,扬起一角,露出里头的云酣雨气豪*。
待得雨歇云收,床幔复归平静。善禾与梁邵一趴一卧,并肩歇着,唯有轻浅的呼吸彼此相和。
云雨的美乐才刚过去,缠磨人的俗事便如魑魅魍魉,迅速攀到心头。善禾想着离开,梁邵想着无望的前程。不大的一张床,生了两颗不同的心,思虑着不齐整的烦恼。
“在想什么?”梁邵侧过脸看她。
善禾掩住眸中情绪:“没什么。”
“……”
过了片刻,她倏然开口:“阿邵。”
“嗯?”
善禾抿唇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还是金陵薛家的小姐,我阿耶还好好活着,你现在会怎么样呢?”
梁邵愣怔片刻,扬了笑捏住善禾脸颊:“跟现在一样呗。”他故意笑得爽朗,只是眼底有化不开的酸涩。
两颗心都皱起来了。
*
翌日梁邵兄弟各自赴宴,善禾留在漱玉阁勾检这些时日以来的账簿。老太爷丧仪,诸事繁冗,百余项的花费,不知凡几,善禾与账房先生对了一上午的账簿,也才堪堪一半。到正午时分,善禾刚进完午膳,晴月神色谨慎走过来,道是吴天齐派了丫鬟过来求见。
善禾如今有些怕听见吴天齐的音讯。丹霞画坊的音信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善禾,她该走了,她亦知自己该走了。可真正让她付诸行动,她又有些不舍。不舍在梁府的两年时光,不舍老太爷,也有些不舍梁邵。善禾转念又想,正是为了梁府,为了老太爷,为了梁邵,她更该走。
善禾点点头,道:“别在这,去二门西穿廊后头的屋子里,窗上贴岁寒三友窗花的那一间。请她去那儿罢。”言罢,善禾率先往那屋子里去,晴月则答应着领人过来了。
不多时,一穿绿的小丫鬟跟随晴月走进来,双手捧一雕漆木盘。那丫鬟脸上盈满笑意,见了善禾,先是福身作礼,而后才眉眼弯弯笑道:“坊主派我来给贺先生送信儿。”
这一句“贺先生”唤得善禾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是在喊她——贺山雪。
善禾亦笑道:“有什么事?上回的工,催得这般紧?”
“没有,没有。”丫鬟忙道,“这是上次贺先生配的绣像,此为付梓第一版。坊主特特留了一份,派我来送给贺先生。”说罢,小丫鬟揭开盖在雕漆盘上的红绸布,最上头是几本佛经,最下面才是新版《长生殿》。
小丫鬟解释道:“坊主说,知道先生家里人多,怕被人查,才拿了几本佛经盖在上头掩人耳目。”她顿了顿,又模仿吴天齐的神情:“坊主还说,真是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一时间,善禾与晴月皆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