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谅。
她做梦也没想过,他嘴里会吐出来这两个字。
原谅?
原谅?
这种事情,他肯原谅?
不打,不骂,不怨,说他原谅?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疯了。还是他经历变故,人真的不大正常?
或者,他知道她爱他——知道她的弱点——故意用这两个字来骗她,诱使她开口?
她——她想不通。
想不通的时候,她一向按最坏打算。一个细作,她靠着这种悲观逃出生天。
她笑了一下,笑得眼泪从眼底挤落:
“少骗我。你用刑倒还能快些。”
顾怀瑾最恨她像刺猬一样,把浑身的刺竖起来对他。
他都说了不想用刑,她听不懂吗?怎么就这么倔,好好说话,不肯听,就那么喜欢你死我活吗?!
“用刑?”他冷笑一声,“怎么用?谁来用?你当我是你,会自作聪明地把心一横,刀枪剑戟上一遍,然后日日夜夜地自己折磨自己?我告诉你——这种蠢事,只有你会做。”
“原谅——你说原谅,也是蠢事。”
她上前一步,眼里泪花点点:
“我若相信,就更蠢了。推己及人,这种事情,没有一个人会原谅的。你不必说这种话来骗我,这么多年,我见过多少背叛,夫妻反目、父子相弃,又有谁是原谅得了的,到最后,不都是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你以为,你以为,当年,我刺下那一剑的时候,没有这种觉悟吗?!”
顾怀瑾怒得浑身关节咯吱作响,控制不住地战栗,“怎么,我不伤你,你倒不满意。你这人从前就有点毛病,痛起来反而舒坦了,是不是?!你自己爱发疯,还要带上我?!”
“谁发疯?!谁发疯?!我不知道你是为了骗我什么,你连这种话都敢说——”
她忽地又带了哭腔,声嘶力竭:
“你知道我什么?!认识我什么?!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就爱我?!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我是不知道你在爱我什么,就爱得连门派之仇都能放了!你不过是知道我爱你——用这一点,到我嘴里套话,去报你的仇——用这一点来玩弄我——”
顾怀瑾站在她对面,听得几乎懵了,僵硬地听她哭喊。
“你当真以为我会信……”
顾怀瑾忽地站不住,趔趄一步,抠住她身侧的水池边缘,指节绷得几乎透明,垂死似的折下身子,强靠在池边。
哇的一声,呕出一大口血。
南琼霜心惊胆战地看着自己周身的温泉水霎时全红了。她贴在身上的白衣,一瞬成了轻盈的浅绯色。
顾怀瑾靠着池边,一手按在水池粗糙的石面上,一手死抓着胸口衣襟,苍白的发青的五指,掐在玄黑色的衣褶里,仿佛狰狞白骨。
他皱眉,神智被抽走了似的,眼睫开了又合,眼里一片恍惚混沌。
南琼霜在一旁,吓得快成了一个飘渺的影子,两手被铐着,小心翼翼地尽量抬手,拍他的背。
“怀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