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场皆是叮叮当当,好似千万个打铁铺子聚在一起开工,千万个铁匠同时在劳作。
更也还是你栽倒一个,我也栽倒一个,毫无花里胡哨,就是铁与血的交织。
个人,在此刻,毫无什么思维思想可言,仿佛都变成了机器一般,肾上腺素在全身运转,脑袋里容不得丝毫理智可言。
最原始的人,最原始的杀戮欲望,最原始的战斗基因。
此时此刻,也谈不上什么胜败,要等上一会儿,当气力慢慢耗去一些,当疲惫慢慢袭来,人就又会开始理智,那一刻回归的理智,就是分出胜负的开始!
那两杆元帅大纛之下,有人急不可待,撕心裂肺呼喊了无数次,冲啊杀啊!
那两位元帅,似也没想到会是这般局面,只以为一阵冲来,胜利唾手可得,哪里想到头前那势不可挡,在这里还会有一番戛然而止。
急切之下,厉天闰先从人群而出,身先士卒而来,身边有他的弟弟厉天祐,有他麾下的军将张俭张韬。
身先士卒而来,自是为了打破僵局,打出一个缺口,唯有如此,这彪官军才会以点及面而溃败退走。
只看厉天闰上到最前,一锤子敲倒一个官军,身形往前一挤,再是一锤又敲打一人,左右之人更是奋勇,跟着厉天闰往前打杀而来,竟是瞬间,几人硬生生挤进了官军那紧密的阵型之中!
身先士卒的效果着实是好,也是那厉天闰着实悍勇,这个点,还真就被他打开了一些些。
却是当真冲进官军人群之后,厉天闰自己身上也是噼啪作响,人山人海之局,即便再悍勇的人,即便武艺再如何高强,也不可能真的实现那万夫莫当之勇的形容。
肉体凡胎,不过两手两脚,四处招呼而来的兵刃,砸得他是晕头转向,身后胞弟来助,也是一样,那张俭张韬,亦是如此……
何以这么难?厉天闰心中疑问。
只因为他麾下的精锐,并不能如他一般冲进人群,更因为这支官军,同样悍勇,前赴后继,前倒后补,完全没有丝毫怯懦。
此般战阵,一切就是这么困难,只在整体的进退,不在个人的勇武!
不远将台之上,见惯世面的童贯,此时面色终于不再那么平静,双拳紧紧捏在身躯左右,急促的呼吸声越发清晰可见。
一旁站着的程浩,也越发清晰地听到童贯那急促的呼吸声,乃至也想过是不是要去躲避一下,或者出言与童枢相说,是不是先去躲躲?
忍了又忍,喉结之处,不知滚动了多少次,也不知吞下了多少口水,才终于忍住不去开口胡说……
程浩第一次这么近距离面对惨烈之战,清清楚楚看得那锤头砸在人脸的血肉横飞,他没感觉到什么,只是下意识去摸了一下裤腿……
他总是能想起父亲在汴京时与他说的话语,尿了裤子寻个没人的地方赶紧换了……
他觉得自己万万不会,但这话一直萦绕耳边,让他知道自己在害怕的时候,时不时会下意识去摸一摸裤腿……
湿润了……
可是,此时此刻,又能到哪里去换呢?
唯有那用还在忍不住颤抖着的腿脚,紧紧夹一下裤腿中间,如此,好似可以遮掩一二。
远远城楼之上,那也是紧握双拳的娄敏中,口中之语并不大声,只是不断轻轻嘟囔:“快啊快啊,快打上去啊……”
却是那方天定咬牙切齿呼喊不止:“冲上去,冲上去斩杀阉宦,冲啊!”
他们二人,都不看城头了,只看远方。
因为这城头着实看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