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火起油锅,炸至两面金黄……
当然不是的。
阿利刀听罢识迷的吩咐,立刻搬来几车木柴,堆在了那口巨大的炉灶前。
这炉灶是早前就准备好的,偃师造人力求完美,经常会有用弃的废料。譬如脑袋啊、四肢躯干啊,随意丢弃不太好,就送到炉膛里焚化。烧过之后化成一捧灰,什么痕迹都不留下,可以避免很多麻烦。但以前处理的是假物,这次烧的是真人,没什么经验,不知会不会出错,引来四邻侧目。
好在烟囱够高,烟雾在上空扩散,气味应当不会弥漫巷道。偃人们把箱子搬进去,左右密密铺好木材,阿利刀还很骄傲,一比手说看,“这可不是一般的木头,是果木,烤鸭子用的。”
熊熊大火燃烧,比以前都要烧得旺。火舌频频从洞口窜出来,染典很担心,“不会炸膛吧?”
膛是炸不了,但焚烧的时间确实很长很长。刚开始大家还在炉前看守,唏嘘于生命的厚薄长短,后来实在等得不耐烦,慢慢就四散了。
陆悯回到卧房,坐在床沿半晌没有挪动。夕阳穿过大窗,窄窄的一道光边正好落在肩头,他的侧脸看上去隐约有些忧伤。
事前烧人不眨眼,事后后悔了吗?识迷靠在门框上调侃:“早知道埋了多好。世人都讲究入土为安,你家有祖坟吗?怎么没想送回祖坟安葬?”
他低着头恍若未闻,良久才道:“送回祖坟,后患无穷。将来被有心之人挖出尸骸,与我在朝堂上针锋相对,讥笑我用妖术续命,是个伪人吗?”
他想得太长远,走一步看十步,是立于不败之地的秘方。识迷却看不上这种过河拆桥,“太师真是个矛盾的人,一面享受换身所得的好处,一面又唾弃这是偷天换日的妖术。”
他终于转过脸,这张脸较之五日前气血充盈,风华无双。他慢慢抚触自己的指节,利弊很快转化成一个轻浅的笑,“谁都有不想被人窥破的秘密,而我这秘密更是关乎生死的巨大弱点,断不能被政敌拿捏。”
“你这么厉害的人物,没有弱点太不合天道了。”识迷也是懂得安慰人的,尤其他的弱点正好掌握在自己手上,那就更有慈悲的余量了,好言道,“你如今和生人没什么两样,比如同时被关押,人家十天不吃饭会死,你十天不续命也会死,殊途同归嘛,想开点吧。”
陆悯皱了下眉,“账是这样算的吗?我与别人的不同之处,可不是有没有饭吃这么简单。人家有口吃的能续命,我不够。”
这么一来就难劝了,识迷道:“人生在世有得有失嘛,你不再忍受疼痛,活下来了,有个强健的体魄,朝堂上吵架中气十足,还有比这更好的吗!至于你所担心的,无非是缸空了担水,火熄了添柴,十分寻常。再说还有我,我与太师休戚与共,有我在,太师只管放心就是了。”
陆悯望向她,那双锐利的眼眸里藏着光影,瞬息千变万化。
其实直到现在,彼此间还隔着一层窗户纸,那次与偃师的会晤,看似句句解答,实则都是表面文章。他们想要的还未暴露,绝不仅仅只是求得太师庇佑这么简单。暂且挖不出来,倒也无妨,燃眉之急已解,接下来见招拆招就是了。
终于,他开始饶有兴致地端详起了眼前的女郎。
仿佛万事都不从心上过,单看表面,她应当活得十分随性洒脱。原本他以为依附于偃师的伪人,必定没有太多自主的思维,但经过这几日的朝夕相处,她对他虽谈不上照顾,说话如针尖一样扎人,倒是历历在目。
“女郎嫁我,是自愿的吗?”他忽然问。
识迷说:“自愿。姑娘大了总要嫁人的,我这样的身体生不了孩子,嫁给常人委屈人家,嫁给你正合适。”
话又不中听了,好在他并不计较,“所以偃师怎么安排,你就怎么做,不担心我对你不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