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坐在黑色沙发上,茶几上已经摆了一套茶具,茶壶里腾着袅袅热气。
他娴熟地倒了两杯茶,放在对面,皱着眉头问:
“可均兄,雨农兄,上清寺是卫戍所在,党国核心要地,今晚的枪声到底是怎么回事?”
坐在对面的二人,正是徐增恩和戴春风,这两个平日里勾心斗角的特务头子,此刻却假装和善地坐在一起,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上,看起来像是两个好朋友。
听到这话,戴春风瞥了一眼徐增恩,马上说:“案发现场除了勃朗宁1911,还留有毛瑟C96的子弹,好像这种制式武器只有你们中统有配,今晚的事不会是老兄你的人干的吧?”
徐增恩一愣,没想到戴春风来了个先声夺人,他暗暗恼怒,心里将今晚行动的几个王八蛋咒骂了一遍,却是口气坚决地说:
“不可能,我们中统今晚没有任何行动。”
没有拿到口供之前,他自然要坚决否认,委座近来本就对他不满,要是再被扣上一顶冲撞委座官邸的帽子,他必然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这话,他却是假装想起什么似的,话锋一转:
“对了,我的人好像在那里看到过军统的张副处长,他不会就住在那里吧?”
“张副处长,张义?今晚的事和他有关?”唐横脸色一沉,望向戴春风。
见此,徐增恩暗自有些得意,只要将案子引到张义身上,等拿到张太太的口供,一切就都好说了。
戴春风却是目光平静:“徐副局长,你说这话有证据吗?”
“这倒是没有,不过我的人几次看到张义出现在那里。”
徐增恩不明白姓戴的为什么会如此老神自在,他哪里知道,戴春风之所以敢这么问,是因为张义住的那处房产是从“影子”那里收缴来的,房契挂在不知名的阿猫阿狗名下,根本查不出来。
“张义之所以出现在那里,是我派给他的任务,军统收到线报,说那里有隐藏的红党活动。”
“红党?”唐横脸色越发难看,“卫戍所在怎么会混进红党,抓到人了吗?”
“本想放长线钓大鱼,谁承想红党太过狡猾,发现被监视后,竟然连夜逃走了。张义执行不力,难辞其咎,已被我看押在望龙门看守所。”戴春风说的很无奈,甚至还带着一丝愤慨,好似真有这么回事一样。
唐横半信半疑,长长叹了口气:“卫戍所在,重中之重的地方,竟然混进来异己分子,要是被委座知道,你我难逃责罚。”
办公室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唐横又将目光看向徐增恩:“中统这边就没收到线报?”
他之所以这么问,那是因为抓捕红党本就是中统的职责,而且,中统徐增恩手下集中了一批反红的“一流人才”,其中不乏有真才实学的高手。
再者,在反红方面,没有哪一个果党机关或特务组织能超越中统的“佳绩”,即便是以特工之王戴春风为首的军统组织也比不过,虽然军统后来居上,成为常某人手下特工的“大哥大”,但无论是特务处时期,还是截止如今,说到反红,军统仍然做不过中统,戴春风仍然做不过徐增恩。
唐横曾明着讲过这话。一次,因戴春风出巡,唐横以“帮办”身份,代戴春风主持总理纪念周活动,休息期间,唐横和一大批中统军统的特务闲聊,原中统的二把手叶翔之便问了这个问题:“军统的情报在全国搞情报的单位中,是不是首屈一指?”
唐横不假思索回答说:“做敌伪工作,军统办法多一些,军事情报还是二厅好(军令部二厅,从事军事谍报活动,实际是军统掌握的公开机关),搞民主党派和红党方面的活动,中统占优势。”
作为常某人手下的情报主管,负责综合、核查、处理各个特务组织的情报,择其要者向常某人报告,所以说,评论中统、军统的优劣短长,在果党内部,唐某人是唯一有资格说这话的人。
况且,在中统、军统之争中,出身军统的唐横历来被质疑偏袒军统,所以这则评论出自他口,其权威性自然毋庸置疑。
此刻,见“战火”又烧到了自己这边,徐增恩暗自憋火,中统作为反红权威机关的地位,从国红二次合作抗战伊始,一泻千里,突然失去了对手,工作一时无所适从,自然消极对待。
常某人反红之心不死,但又怕舆论攻讦,自己尚且犹豫不决、瞻前顾后,下达的命令往往前后矛盾,他徐增恩又能如何。
为了糊弄上面的诘问,也只能闭门造车,编造一些反红的情报亦或是破获了红党组织,这其中究竟真的成分有多少,也只有天晓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