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十几分钟的反复锤打,他大致把剑胚打出剑刃的雏形,这才注意到罗贝尔正蹲在旁边目不转睛地观看,不由哑然失笑。
“你想把她锻造成什么模样?”
罗贝尔紧盯着形状弧度优美的剑胚,大致用手比划了一下。
“剑宽要细,应当只有原本的一半,剑尖要锋锐,一把以突刺为主的细剑,如果可以的话,剑脊也最好比原先的咎瓦尤斯凸出一点。”
“一柄,细长的刺剑,唔嗯,有意思。”
青年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那样的话会浪费咎瓦尤斯的特殊材料,重锻成两把,怎么样?”
“可以做到吗?”
“简单。”
他的手轻轻在剑胚中间一敲,剑胚应声断裂,一分为二。经过好一番令人叹为观止的反复精锻和打磨,一分为二的咎瓦尤斯逐渐呈现出两把刺剑的形态。
青年用钳子夹着两柄新成型的火红剑胚,放入一旁的淬炼油中,激起一阵热油沸腾与腾空的白气。
“具体的雕刻和装饰,你可以请专业的宫廷匠师解决,那些我不会。我只擅长锻造杀人的工具,不会作浮于表面的装饰。”
他的话让罗贝尔一通挠头:“你这么说,我反倒不好意思请人装饰了。”
“哈哈哈哈。”
他大笑了一阵,渐渐收敛笑意,眼中流露出严肃的意味:“诺贝尔是吧,你知道这把剑的名字,‘咎瓦尤斯’是何意吗?”
“法语中的欢乐吗?”
那天在布尔诺,他喊出了“欢愉”二字,剑便回应了他的呼唤,驱逐了寄宿在村民尸体内的诡异野兽。
“没错,欢愉之剑(Joyeuse),这是我给她起的名字。你是基督徒吧,我也是,许多时候,欢乐是教义里的禁忌,我一辈子遇见过不少教皇,斯德望和我关系最好,我们在许多事上不谋而合,唯一的分歧在对享乐的态度上,他觉得欢乐耽误了世人向基督的恩情赎罪——但我想,如果神真的爱他的孩子,应该会希望孩子们的每一日被欢乐填满。如果神不爱,那我更不该偿还一个不爱我的神的恩情,斯德望为此骂过我好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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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轻柔抚摸着逐渐降温冷却下来的淡金剑身,仿佛在抚摸情人的柔发。
“但我一辈子净在打仗,让世人快乐的好事没干过多少。欢乐啊,说起来简单,喝杯酒令人快乐,工作却令人痛苦,可我们大部分时候都在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我不愿意打仗,只是有时不得不战。”
“可能吧……”罗贝尔小声说道,“习惯就好。”
青年摇了摇头:“习惯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它会让你把不合理的痛苦当作‘普通’和‘理所应当’。我把欢乐佩戴在身上,哪怕在战场上杀敌流血之时,也随时提醒告诫我何谓本心,何谓真意。如果战斗不是为了更美好的明天,那战斗就毫无意义。我相信基督的世界比一个伊斯兰的世界更带给人们欢乐与美好,只因为哈里发限制快乐的手段比教皇更恶劣,他们甚至反对音乐和舞蹈,我为证明快乐可以战胜苦难而战,如果现实反了过来,我也会毫不犹豫地为穆罕默德而战。”
“只有为自己的理想而战,战斗才有意义,年轻人,铭记这一点。我的名字是查理,或者用你们日耳曼人习惯的读音,叫我卡尔或者卡洛斯也可以。”
罗贝尔退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
他这些年见过的活着的死人比死了的活人还多,太阴间了,他或许该找巫师给他驱驱邪。
“别那么害怕,朋友,你面前只是段悠久岁月未冲刷干净的残片,不会产生任何威胁,毕竟我们都不希望死人耽误活人的事情。”
青年耸耸肩膀。
“我来和老朋友道别,说完就走——啊,时间好像到了,我的遗骸似乎被我的孩子们葬在了亚琛大教堂,如果有机会的话,来看看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