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监抽了两口冷气,不敢拿这话去回太子,只把声音压得低低的,仅两人听见,“说你糊涂,你还真糊涂了,你是什么身份?一个奴才,还跟太子置上气了吗?你也不想想,谁把你从鬼门关里救出来的,就凭这一桩,你为太子死了也是值当的,怎还敢如此拿腔捏调!”
卿云心中怨愤,想的却是那日纵使李照不来,他也自有法子脱身,浑不知他那杀人抛尸的法子实际后患无穷,绝难成事,他心里不服,又不愿拿出当日敷衍福海的本事来,敷衍福海,那是为了要福海的命,今日敷衍太子……那也是为了救自己的命……
卿云心下一通百通,然而胸中那股忧愤之气却是不能排解,他眼中泪珠儿摇摇欲坠,心中好恨,方要张嘴,两片嘴唇抖着,像是黏住了一般,不能言语。
长龄远远瞧着,也顾不得了,只向殿内喊了一声,“长龄参见太子殿下。”
这一声将一众太监侍卫们都惊着了,也都不敢动静,片刻之后,太子终于从殿内出来了。
长龄一见太子,立即下跪行礼,口中道:“回禀太子,奴才已将那些经放在了凤仪殿。”
李照目光从长龄身上掠过,看向了殿外的卿云。
卿云跪得久了,难以支撑,此时又心中忧愤,半个身子都伏在了地上,青色太监服勾勒着他单薄的身子,如一片小小的翠羽依托在地上。
李照径直走了过去,问话太监已提前让到了一边。
卿云瞧见金丝锦绣的靴尖停在面前,胸中翻涌,眼中泪珠再也熬不住,“啪”的一声打在缎面上。
“知错了吗?”
太子的声音轻轻淡淡,叫人辨不出喜怒。
卿云没有回话,只一味伏趴着,眼泪滴滴答答地流。
李照原没注意,低头瞧见靴尖颜色濡深了,这才眉头轻皱,俯身手擒了卿云的下巴抬起,却见卿云一张小脸泪水弥漫,眼眶被泪水浸透,都睁不开了。
李照放下手,直起身,他俯视着卿云垂落下去的脑袋,“瞧瞧,好一个有志气的奴才,自己犯了错不认,倒像是孤给他委屈受了。”
长龄立即膝行过去,伏拜道:“请太子殿下恕罪,都是奴才管教不力。”
“也怪不得你,”李照道,“这奴才原是孤亲自调教的。”
长龄头低得更甚,“殿下事忙,拨冗调教了这奴才一二,是他天大的福分,却是这奴才不受教,还请太子殿下莫要为这奴才动气,卿云——”长龄轻轻唤道,“还不快认罪!”
卿云也想认罪,可他似是上回险些被勒死时落下了病根,此时情绪翻涌才察觉,他喉咙里像是被堵住了似的疼,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伏在地上的手掌深深蜷了,他伸手抓住太子长袍一角紧紧攥着,仰头,只觉太子的面容在他面前一片模糊,想要张嘴求一个转折,一张口却是“哇”的一声,呕出了一团黄水,全喷在太子鞋面上,随即整个人便软倒一侧,昏死了过去。
“卿云!”
长龄大惊失色,却不敢扑上去,忙磕了个头,“太子殿下恕罪,卿云、卿云他毕竟还小……伤也没好全……”
李照也没料到他不过罚卿云跪着思过,卿云竟会昏死过去,再看他小脸惨白,竟是要被逼死的模样,他当下也听不见长龄说什么了,厉声喝道:“传太医!”
一旁侍卫闻言,立即下去传人。
“都愣着做什么么?”李照道,“还不快把人抬进去!”
侍卫太监们一阵忙乱,上前七手八脚地抬了卿云进殿,李照袖子甩在长龄面前,示意他起身跟上,又指挥了侍卫们,“把他放到偏殿榻上。”
“他伤还未好全?”
李照回身问跟上来的长龄。
长龄道:“外头的皮肉伤看着是好了,只是他年纪小,里头伤到的,一时难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