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情况,”他顿了片刻,似是有些不忍,“换成其他任何人我都不会袖手旁观,而不单单是因为你,你不必因为我救了你或是因为你受伤而感到愧疚,如果因为我做的这些事情让你误会了什么,很抱歉,这并非我本意,所以不要因为愧疚产生这样的感情,没有必要。”
我以为我说到这个地步,他已经没有了可以辩驳的余地,可他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我心上,砸得我头晕目眩。
“愧疚,你把我的心意,当作愧疚?”
我陡然生出难以抑制的怒气,“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若只是因为愧疚,我何必要做到那种地步!你到底将我当成什么了?”
我死死地望着他。
他陡然睁大了双眼,里面满是困惑和不解。
“你,为什么要哭?”
他像是遭受了此生最难消解的震撼,“你不是最讨厌我的吗?没必要再喜欢我,你不应该高兴吗?”
哭?
我怔怔地抬起手摸着脸颊,直到真的触碰到那冰凉的湿意时,我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不知何时我竟已落下泪来。
自母亲离开之后,我几乎从未哭过,眼泪这个东西,本不该出现在我身上,我总是觉得,哭泣是一种脆弱,一种服软,一种认输,人一旦哭泣,就会受伤。
可是我并不脆弱,我也不想向谁服软,更不愿意低头认输,我为什么也会哭?
“我该高兴吗?”
我喃喃自问,这感觉太过陌生,我甚至都还没学会如何让泪不要再流了,我感到无比的羞耻——在我逐渐意识到,原来只有我一人在执着地追寻着这段普通海市蜃楼一般的感情时。
“嗯,你该高兴,不用喜欢一个讨厌的人,你该高兴的。”
他伸手想抚过我的眼泪,却被我躲开了,我固执地看着他,告诉他我没有被他的诳语所迷惑。
“你说得对,从前我是很讨厌你,甚至是很恨你……直到现在,我依然恨你。”
“从小到大,他们总将你与我拿来比较,呵,你多光风霁月,做事从来问心无愧。他们也这么说过我,但只有我自己清楚,我才不是这样的人,我自私又冷漠,我做不到像你那样无私无畏,我甚至需要很用力很用力地遏制住心中的恶念,才能表现得像一个正常人。”
“所以我每次见你,就像在照镜子一样,让我不得不面对自己最不堪的模样。我厌恶你,我嫉妒你,我甚至想过要痛恨你到底,但是……”
我爱你。
我知道,我不能说下去,我已经落败得够彻底了,我已经将心全部剖开,把什么都拿了出来,毫无余地,双手奉上,除了这个字。
他似乎懂了我的未竟之语,却将我的剖心置于无物,“那个他,什么都不记得,也什么都不知道,他眼中只见得一个秋回雪,所以他可以一心一意,满心满眼只有他的回雪。但是薛流风,不可以。”
“是不可以,还是没有?”
良久,他开口道:“没有,从来没有过。”
他仿佛在说着别人的故事,“薛流风身上背着青云庄的血仇,他和秋回雪之间永远横亘着没有办法跨越的鸿沟。所以,从前没有,往后也不会有。”
“可你明明清楚,那些事与我无关……还是说,你也要像其他人一样,将罪责都推到我的头上?”
“我知道你是无辜的,但血缘这种东西,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无论是谁,这辈子都无法断绝。”
他低垂下眼眸,“我们可以继续做朋友,但再多的,不会有了。”
“朋友?”
眼泪终于流尽,我也终于能够有底气与他对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