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碍事的聒噪的安静了,四面便只剩凤知微轻轻的呼吸和海风悠长的吟唱,淡淡的香气弥散开来,和这海上蒸腾氤氲的气息混合在一起,明明不容易辨认,顾南衣却觉得自己能清晰的分开——属于她的一切,在他的天地里,都永远第一,永远最清晰。
他垂下眼,看凤知微掩着半湿的衣襟,跪坐在他身前,长睫微垂,神情静谧,身后月大如盘,光耀千里,恍惚间让人想起如今正是中秋之期,中秋,顾南衣隐约记得那是个团圆的日子,他满意的微微弯起唇角——嗯,很好很团圆。
凤知微挑破最后一个血泡,从自己内衣里找了没有被海水浸湿的一块,小心的给顾南衣包好手,忽然感觉到他似乎心情愉悦,头也不抬,笑问:“想到什么开心事?”
肩上忽然一暖,却是顾少爷的手臂揽了过来,他用一个轻而温柔的姿势,有点小心翼翼围住她的肩,手指微微使力,凤知微便不由自主靠在他肩头。
凤知微有点不自在,回眸看宁澄,趴在船板上似要睡着了,她有点想挣扎,却听见少爷一声叹息。
顾南衣很少叹息,他的叹息和一般人的忧愁绵长也不同,轻,而淡,像这一刻因为在团圆之月下孤寂游荡的海风。
凤知微的背僵了僵,忽然想起那日西凉皇宫赐宴听见的那一场父女对话,心中一酸,靠在顾南衣的肩上不动了。
顾南衣并不贴近她,只将下巴轻轻靠着她的鬓发,拥着她看着天际明月,他似乎只要这般拥着她便心满意足,一直没有开口,凤知微知道他寡言,也不想打破这夜的静寂美好,静静的坐着。
这夜海潮温柔,轻轻推动着船扳,月色如遍洒碎银,镀得两人轮廓分明。
凤知微忽然听见顾南衣轻轻道:“团圆……”
凤知微“嗯?”
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是什么日子。
“你以前,和谁一起过中秋?”
她低低问。
顾南衣似乎想了一会,才慢慢道:“小时候不记得,后来奶妈会给我做饼子,她那天会说很多话,还会唱歌,可我都不记得。”
凤知微静静听着,心想以往那许多年的圆满之夜,于他,其实却是残缺的,便纵有千人围拥,终独立孤凉,等到终于有一日懂得了团圆的真义,却要和身边的人分开。
命运对他,其实一直很不公。
她吸吸鼻子,将衣服拢紧些,听得他悠悠道:“微,这样子一直飘下去,多好。”
凤知微“嗯”了一声,感觉身后的人似乎又愉悦起来,好像真的就这么能一直没有心事和忧愁的飘下去,像一缕风,散漫在无所挂碍的宇宙里。
这样飘下去,真好。
她静静靠着顾南衣,两人都仰起线条精致的下颌,看远处那轮海上明月,月亮似乎近得伸手可掬,看得清那些淡青色的脉络,回旋缭绕,如山脉如人物又如仙境蓬莱,人世间是不是真的有一处蓬莱,供那些行走疲累的人们遁世而居,在青崖白鹿间放归心事,找回心灵深处真正的逍遥?
良久,悠长海风和尖细海鸟低鸣声里,凤知微轻轻的道:“我给你唱首中秋的歌谣吧……”
顾南衣低低“嗯”了一声。
“月亮嬷嬷,照我推磨,小小妞妞,无有我母……”
歌声轻细,亦如这海水悠悠,海潮声声,在广袤天地间连绵起伏,月色剪影了相拥静默的男女,悠悠随水流向梦中的蓬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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