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湘想,除非是在一个荒诞的梦里,否则瑞吉娜根本不会产生波福特夫人另有其人的念头,更不会因为这种念头而被裴湘的话影响了情绪。
“不过,瑞吉娜也确实是在我提到裘力斯·波福特的时候有了明显的情绪波动,再加上宴会那晚,我看到的他们夫妻二人相处模式的改变……要想在她那里找到正确的突破口的话,还是要从波福特身边的女人们着手,唔,自然,范妮·瑞茵就是其中最重要最显眼的一个。哦,当然了,现在还要加上一位索利·拉什沃思夫人……说起来,那位妩媚又多情的夫人到底和多少人发生过婚外恋啊?但不管怎么说,她的日子似乎过得分外快乐……”
眼见着自己的思绪又要跑远,裴湘迅速拉回和正事无关的各种联想,开始认真审视琢磨手中的名单。
十几分钟后,她在那串人名中选出了两位,并决定亲自去和对方谈一谈,看看是否还能打听到一些更琐碎却有用的小道消息。
经过一番特殊安排,裴湘避开旁人视线,见到了那位经常上门给范妮·瑞茵量体裁衣的女裁缝史密斯夫人,以及在范妮·如因那里当过客厅女仆,但据说因为和裘力斯·波福特多说了几句话而被辞退的玛丽安小姐。
然后,经过两三次的恳切交谈和一些恰到好处的帮助许诺,裴湘顺利得到了一些她需要掌握的零碎消息。
其实,就连裴湘本人有时候也会感到讶异。她似乎突然就开了窍,以至于在观察分析他人情绪变化方面有了极其敏锐的感知,甚至还能凭借直觉,无师自通地掌握许多交谈小技巧,让她总能比一般人在人际交往中获得更多的有效反馈。
比如,她之前和卡列宁的秘书米哈伊尔先生的那番“闲聊”;比如,她重返社交圈后对每个重新见面的老朋友的近况的准确判断;又比如,这次亲自出马打听消息的过程中,她竟比明明更有社会经验和年龄阅历的温德森管家先生,更懂得如何询问套话和评估谈话对象的心理底线……
“莫非我是个天才?!”
裴湘从裁缝史密斯太太和女仆玛丽安小姐的口中得到了两条重要线索。一条是索利·拉什沃思夫人和范妮·瑞茵是认识的,而且上个月两人还见过面;另一条是范妮·瑞茵听说索利·拉什沃思夫人曾和波福特在某个温泉浴场度过了一段轻松浪漫时光后,也向裘力斯·波福特提过要去温泉小镇休养放松。
玛丽安:“夫人,她们两个吵得可凶了!我也不是有意偷听的。要不是范妮那个女人突然蛮不讲理地把我赶走,让我来不及带走我藏在窗台下面的首饰……哦,那可不是我偷的,是、是裘力斯先生有次喝多了随手送给我的。哎,我记得那天——那天我趁着天黑翻墙进了院子,然后就在窗户底下听见了她们的争吵,不过断断续续的,我就听到什么孩子啊,钱啊,一起去俄国之类的话语……”
史密斯太太:“我知道瑞茵小姐为什么喜欢找我给她裁剪衣服,她是想通过我打听拉什沃思夫人最近都做了哪些新衣服哩。哎呀,她那样的身份,肯定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讨好情人呗。还有啊,她还特意向我打听拉什沃思夫人去欧洲旅行前,都在我这里取走了哪些新做好的衣服……然后有一次,嗯,我们正在聊天,正好赶上波福特先生突然从后门出现。哦,上帝啊,他那天的脸色可真是糟糕,还当着我的面呵斥范妮·瑞茵,让她不要总是提索利·拉什沃思夫人。而且,他还大声嚷嚷着,他肯定不会带瑞茵小姐去卡尔斯巴德温泉浴场度假的……”
再次回忆着史密斯太太和玛丽安小姐的那些混杂着许多她们个人偏见与情绪的叙述,再结合自己从其他渠道收集来的消息,裴湘在纸张写下了“卡尔斯巴德”这座温泉城市的名字。
她现在可以肯定的是,索利·拉什沃思夫人如今人就在卡尔斯巴德的温泉浴场里度假,而突然消失的范妮·瑞茵小姐也极有可能因为赌气或者其它一些特殊原因,追着拉什沃思夫人去了那个欧洲温泉小镇。
至于为什么她人一走,她住的那座小楼就不再续租了——到底是波福特为了给任性的情人一个教训,还是另有隐情?裴湘暂时还搞不清楚。这也让她对范妮·瑞茵这个女人更加感兴趣了。
于是,裴湘决定严格遵从亨特医生的医嘱,去找个温度适宜、环境优美的度假胜地疗养一段时间。至于地点么,她觉得欧洲那个备受欢迎的卡尔斯巴德温泉浴场就是非常不错的选择。
有了出游计划并成功得到韦兰夫妇的支持后,裴湘便立刻吩咐家中佣人给她收拾长途旅行的行李。然后,她自己则亲自给此时正在华盛顿的纽兰·阿切尔和艾伦·奥兰斯卡写了两封信。
给阿切尔的信函内容比较简单,就是转述了亨特医生的建议,然后直接通知他,自己即将动身去温泉浴场调理身体。
随后,裴湘又在信中十分诚恳地表示,她本人非常理解阿切尔对于工作的责任心,知道他不能长时间地撇开律师事务所的公务。而另一位可怜可敬的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又是多么需要纽兰·阿切尔的分担与帮助!所以,虽然万分遗憾,但她这次就不邀请阿切尔同行了,并许诺这次旅行回来后,她一定会给他一份他十分中意的礼物的。
而在写给艾伦·奥兰斯卡的信件中,裴湘则先是抱怨丈夫纽兰·阿切尔的繁忙——妻子身体刚好,作为丈夫的就安心接受了事务所的派遣到华盛顿出差,而且一走就是多日。
当然,裴湘随后又连忙替那位据说是忙于事业的男人开脱了几句,以维持好她贤惠温柔的妻子角色。然后,裴湘话音一转,就在信中盛情邀请表姐艾伦和她一起去欧洲温泉小镇旅行。
为了说服艾伦·奥兰斯卡,裴湘在字里行间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了对亲人的依赖和对陪伴的渴望,言辞切切,真情流露,仿佛艾伦一旦拒绝,她便不打算动身离开了。
“因为,不管多温暖的泉水也替代不了心灵上的满足与慰藉。”
不提纽兰·阿切尔收到妻子如此“善解人意”的信件后有什么想法与感受,反正艾伦·奥兰斯卡是无法决绝裴湘的邀请的。
她望着此时正陪她坐在船上并肩欣赏河畔风光的纽兰·阿切尔——她表妹的丈夫,心中再次涌现浓浓的愧疚之情。
艾伦比谁都清楚,纽兰·阿切尔急匆匆来华盛顿“出差”的真实目的,因此就更加觉得对不起被留在纽约独守家中的表妹了。
她又不由自主地想起表妹的健康情况以及那个——意外失去的孩子,不禁微微湿润了眼眶。
“我得去陪她,纽兰,我必须要去!”
艾伦挣扎着想抽回被纽兰·阿切尔握在掌中依恋亲吻的手,但失败了,于是她只好深深地凝视着爱人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庞,喑哑着嗓音一句句解释自己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