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赤刀天应荡奸邪
萧尽自此认了命,知道不等内力恢复,怕不能走出这寺庙院门。
好在当日毒发熬过去后未再发作,只要自己不出门,那一大一小两个和尚便不加阻拦,任他在破庙里游荡。一日三餐虽简陋,也能填饱肚子,再者,荒山野寺人迹罕至,在此藏身未尝不是权宜之计。
法念有时叫那小和尚“师弟”,有时唤他“法凝”,萧尽早已看出二人并非真正出家的僧人,隐居在此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他每日吃饭睡觉,与那只名叫金角的黄狗玩耍逗乐,暗地里悄悄观察二僧行迹。法念打起人来毫不留情,平日却只干些烧水做饭,打扫屋子的粗活。法凝十指不沾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闲时就坐在门边看书。二人一不吃斋二不念佛,久而久之在萧尽面前连假和尚的戏也不做了。
那日,法凝看完书,掩卷沉思,法念一时无事在院中练拳。萧尽见他拳风凌厉虎虎生威,虽招式朴实平庸,可每一拳所到之处尽皆取人要害,心想这人若是真和尚,练的拳法也太过歹毒。然而真要说歹毒,法念远不及其师弟,那小贼和尚长了张腼腆清秀的脸蛋,做起恶事眼也不眨一下。萧尽想着,转头朝法凝望去,见他坐在门槛上,手捧书卷眼望远山,正自出神。此时日已西斜,霞云漫天,赤金落日从云中透出洒在他肩头,将他人影斜斜照到身后殿内,如画一般隐隐有神,萧尽竟也看住了。
法凝出神片刻,忽然转过头来与他目光一碰。萧尽原是偷窥有些心虚,但不知为何,与他四目相对又起好胜之心,便故意不把目光转开。法凝瞧了他一会儿,将书卷随手一放,起身朝他走来。
萧尽对他始终琢磨不透,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心下先防备着。
法凝来到他面前,眼朝他脖颈上一扫问:“你脖子上那方印是谁刺的?”
萧尽伸手去摸颈边,触手一片斑驳,原来上回法念将他烫醒时,火炭正落在那方印上。如今烫伤虽好转,伤疤却也留下了。这本是他心中隐秘,怕被瞧出端倪,便闭口不言。
法凝见他发怔,说道:“我反复问你来历,你宁死不答,还当是什么天大的秘密,其实不过是些杀人害命见不得人的勾当罢了。”
萧尽一惊,心想他怎么知道,他又知道多少。
法凝道:“那日来找你的人与你穿一样的黑衣,想必出自同门。应天血刃,不知是哪门哪派?”
萧尽道:“你不会武功,不像江湖中人,这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法凝点点头道:“你叫我不要打听你的来历,你却对我的事好奇万分,我稍稍离开片刻,你便去殿内翻找行李物件,每日隔墙听我与师兄说话,是不是?你又为何不知道的好呢?”
萧尽这几日行动自由,的确有心打探,却不知自己这番行事早已落在对方眼里。
法凝道:“你我本无仇怨,可如今你的仇人追到寺里瞧见了我,这事便不能善了。”
萧尽道:“你不想惹麻烦,当日就该把我交出去。”
此话一出,他也在想,这小子长得如此模样,让人一见难忘,那些人见了他的面,哪有再忘记的道理。
法凝道:“十余年前有个名叫秦九英的女子,家中原做裁缝生意,因她心灵手巧,长得美貌,求婚者踏破门槛。”
萧尽听他刚才还在逼问自己身份,忽然又讲起故事,不知是何用意。
法凝道:“秦九英本有中意人,自幼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便拒了其他求亲媒人,一心与心上人在一起。谁知订亲前晚一个陌生男子闯进房中,趁她熟睡将她手脚绑了行淫秽之事。她虽不从,但无力相抗仍受了污辱。”
萧尽从来对男女之事没半点兴趣,可一个如花少女订婚前夜遭人强暴,难免惋惜。法凝接着道:“此事不胫而走,传到夫家耳中,婚事也就作罢。秦九英遭此磨难,父母嫌她失节丢脸,她一气之下便离家寻死。”
萧尽道:“错的分明是无耻淫徒,何必自己寻死。”
法凝瞧他一眼道:“秦九英来到河边,正欲投河自尽,忽听耳边有人说,你既有求死之心,何不手刃仇人,再不济与他同归于尽也算了账。秦九英回头一看,岸边坐着个黑衣男子,腰间佩刀,目光凛然地瞧着她。”
萧尽终于听出他讲这故事的用意,只因那黑衣佩刀男子是他最熟悉不过之人,这小子早已知道自己来历,却偏要用些酷刑手段折磨戏耍他。
法凝瞧他神色,知道他心生不快,却仍故意挑衅,悠悠道:“这人你认识,你说的那些话也是他教的,与其寻死,不如同归于尽。他对秦九英道,天下就是有这等不讲理的事,你又做错什么,说给旁人听都道是你的不是,连你爹妈,你最爱的人也不帮你。我知道那淫徒是谁,带你去杀了他,那时你再要死我也不管。”
萧尽苦笑,心想这果然是那人会说的,曾几何时也不是对自己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你这样饿死,尸体喂狗,不如拼一口气将仇人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