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没有明说自己口中的‘进来’指的是什么,不过听那话里的意思,这群人合在一起显然是想做什么很重要的事,而他们……并不想让温秀棠掺和进来。温明棠冷静的想着他们说这些话的用意,温秀棠是个什么样的人,不消他们说,同是姓温的温明棠清楚的。所以撇去他们对温秀棠的那些犀利中夹杂着满满厌恶的评价,温明棠认真想着他们不让温秀棠进来,却对她下手的真正原因究竟是什么?是‘她’呆呆傻傻的,足够老实,不会擅作主张?还是因为温玄策的缘故?
正这般想着,听那些人又提起了温玄策。
“我原先还以为温大人是个老好人,没想到……呵!倒是忘了,他好歹也官至中书令了,又怎么可能不懂这些?也怎么可能是个傻气的,下不了狠手的老好人?”那个被人称之为‘子君兄’的人说道,“如此也好!谁都没让那温秀棠到处吆喝,她自己瞎嚷嚷的,往后……那自然也怪不得旁人!”
“抢占了那么多的道,得了那么多好处,绝了多少人的前路,往后什么报应……那都是她应得的。”那个哽咽沙哑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虽然还带着哭腔与哭音,可温明棠从那柔弱的哭腔中却隐隐感受到了这个说话的女子并不像她表面上表现出的那般柔弱,相反,更似是个语气喑哑的狠角色。
“真是过分啊!抢了那么多好处还不算,还抓同族姐妹做交替,简直自私透顶了。”那沙哑的女声说道,“倒是温小姐……真是傻乎乎的,呆的很,真可怜啊!”
“可不可怜长大了才知道,有些人早熟,有些人晚熟,晚熟的可不定比早熟的笨,厚积薄发,大器晚成的多的是!”那个‘子君兄’说着,低头向‘自己’看来。
看着那些大人俯身向‘自己’望来的身影,温明棠对比了一番,察觉到自己的身形小小的,果然……是个八岁孩子的身体。
这情形……似是当年‘自己’落水之后,好不容易爬上岸,捡回一条命,高烧晕过去那几日的情形。
虽然发了几日高烧,在屋里半昏半睡的,可温明棠清楚的很:她是自己爬上案的,落水时并没有人救治!而后也是自己强撑着湿漉漉的病体去抓药,自己熬的药,自己换的衣裳,躺上床,甚至盖被子这种事也是自己做的。这些人,哦不,准确的说,是那道喑哑女声口中的‘没有我们,她就要被别人折磨死了’这话又是从何而来的?
温明棠不喜欢温秀棠不假,可并不会因为对方数落温秀棠的不是,看穿温秀棠的小伎俩,而平白无故就将对方当成自己人了。
那喑哑,喉咙好似被火灼烧过的女声魅惑幽幽的语气,以及那一直在哭,试图让人动恻隐之心的举止非但没有让温明棠卸下心房,反而更警惕了。
这倒不是因为她是个女子,这梨花带雨的哭诉魅惑伎俩对她不管用,而是看这女子身旁那几个男人语气中满是嘲讽。既是一同做事的,自是比起温明棠这个两眼一抹黑的人来,更清楚这女子的真正底色。
甚至温明棠私以为不带半点‘私心’与‘感情’的合作关系,更能让人看清身旁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若那几个男子对那女子满是‘怜惜’,掺杂着爱慕等诸多情绪,反而不易让温明棠做出精准的判断了,毕竟‘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先人之语可是传了千年了,历经千年而不倒,久经考验的,自然是真正的‘智慧之语’。
所以,听那几个男人嘲讽的语气,让温明棠直觉要小心这个无端一直在哭的女子,甚至比起温秀棠那些吃相难看的‘小人’伎俩,这个乍一听‘哭的可怜’,可细一想她的哭全然没什么事实上的内容,只是单纯在哭,就好似为自己披了一张‘善长哭泣’的虚伪之皮的女子更让她觉得危险!
屋子里的药香中充斥着一股难以名状的花香气,她听到那个声音沙哑的女声在说:“赶紧开窗通风,莫让人察觉到了!”
哭着,哽咽着,听起来不忍的是她,可对‘自己’动手的也有她。
感受着面上那针刺的麻木冰凉感,温明棠知道自己在被人施针,似是扎了某些穴位在针灸。
那股难以名状的花香显然不是救一个落水发烧的孩子该用的药。当然,那药香中的药有多少是用来诊治她的,有多少是另有目的……温明棠自己也不知道,只是静静的想着,盘算着。
她当然不怕,这便是清醒梦的好处了!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命并未停留在八岁那场落水引发的高烧之中,知道自己后来还结交了赵司膳、梁红巾等人,还知道自己一路长到了十五岁,顺利出了宫,更知道自己此时距离出宫已过了一年了,眼下正在大理寺的公厨中午睡。
这般一想,晚熟些,呆呆的,傻傻的,反应慢些,直到眼下彻底安全之后才想起这些事好似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能让她以一种丝毫不惧的姿态,认真仔细的观察起过去那些曾对她‘动手’之人。
便在这时,那个“子君兄”开口了:“也不知道那人留下的医书管不管用,能不能当真叫她入梦梦到那些事,让她远离叶家父子同那些宗室!”
“我是不曾听说过还有这等医术的,不过听闻那等南疆的巫医,西域的番僧祭司,还有前朝一些掌握宫中秘术的御医能用一枚吊坠来回晃荡,让人进入半睡半醒的状态,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他这医书也不知行不行。”那个声音沙哑的女声说到这里,咬了咬牙,恨声道,“姓叶的委实可恨,我这些年受的罪……全是拜他所赐,我不好,他们也别想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