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储秀宫”上上下下被禁军严密监管起来,无诏不得进出,而宫外三皇子的端王府直接被圈禁起来,不管三皇子如何往上递奏折,永嘉帝时一概不理。
当韩兴带着永嘉帝的手谕回到扬州府后,扬州府的城门终于打开了,需要押送回京的名单史无前例地长,两淮的盐官几乎没有一个能够逃脱的了干系的,全部跟着囚车押送回京,扬州城的百姓看了好大一场热闹,当他们看到打头的元朗身形落魄地站在囚车中时,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打死这个贪官!打死这个贪官!”
很快,群情激愤,站在街道两边看热闹的百姓们,纷纷用烂菜叶、烂鸡蛋朝着元朗等人扔去,虽然这些不足以致命,但是被他们从来都是当作贱民的老百姓这样羞辱,简直是比直接杀了他们还难受。
元朗紧紧闭着眼,承受者一波又一波的烂菜叶攻击,心里头如今只剩下了无比的悔恨与懊恼。
这段时间的囚狱生涯几乎摧毁了他的意志,元朗本以为自己是心智坚定之人,但是真正被严刑拷打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是有多怕疼、多怕被折磨,那通红的烙铁、那夹指头的刑具,以前他看人用刑时候可以面不改色,可是等轮到自己的时候,才知道究竟是如何生不如死的滋味。
所有的一切,他全揽在了自己身上,此次入京,不过一死。
可人,有时候就是如此贪生怕死,元朗以为他走上了这条路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可是事到临头,他才知道自己多想活。
只如今,不管多想活都活不成了,他之所为还没畏罪自裁,只是因为想在面圣之时,祈求皇帝能够放过他的家人。
谋逆一罪,株连九族,除了他的命,他们元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上至八旬老人,下到三岁小儿,若是帝王一怒,全部都要送命,如今他只能祈求将罪责全部揽在自身后,皇贵妃娘娘和三皇子可以想办法救一救他的家人。
就这,也都成了不确定的奢望。
浩荡的队伍中,有一辆不显眼的马车跟在后面,里面坐着的正是被救出来的唐云翼。
唐云翼大病初愈,已经可以下床走动,只是因为毒素侵害了身体太久,想要恢复到原来的模样,恐怕还要静养很长一段时间。
但是现在坐在马车中,和沈江霖喝杯茶说说话还是有力气的。
唐云翼接过沈江霖倒的茶,浅酌了一口,放下茶盏由衷叹道:“江霖师弟,你是不是也没想到,只是想来救我一个,结果拔出萝卜带出泥,竟然涉及如此之广?”
沈江霖点了点头承认:“不瞒师兄,当时我接到师父的来信后,只是想着以我微薄之力,将师兄安然无恙地救出来便是,贪腐之人如过江之鲫,连朝廷都抓不过来,我一个小小六品官员,哪里管的过来?”
唐云翼笑了,他身子还极瘦弱,笑的时候脸颊凹陷,仿佛只有一层皮绷在骨头上,但是并不妨碍他笑声爽朗,眸中带光。
他这个师弟,谦虚的很。
若他都是“微薄之力”,若他都“管不过来”,这掀起两淮滔天巨浪、先斩后奏抓捕元朗、发现元朗除了在贪污受贿之外,居然还有谋逆之事的人,又是谁?
他将自己折腾了半死,都办不了的人,沈江霖合纵连横,将扬州知府、巡盐御史、锦衣卫千户、扬州的指挥佥事,甚至是那些盐商、百姓,都笼络到了一起,将元朗一党绞杀了个干净。
他师弟之能,远在他之上啊!
他爹,真的是会选徒弟,万中无一的人,都被他给选中了。
如今他已经算是卸任,在他递上了所有自己在两淮的搜集到的证据和口供之后,永嘉帝已经特许他返乡养病,并且为了嘉奖于他,赐下了良田千亩、金一千两、银六千两并玉如意一对,许诺唐云翼身体只要一好,就起复重用于他,显然是对唐云翼此次遭受迫害的补偿。
唐云翼不能和沈江霖一起回京,帮他挡掉一些刀光剑影,只能在一路上反复提点沈江霖,入京之后可能会遇到的情况,并且将他在地方与朝中结交的重要人脉都写在了一张单子上给了沈江霖,好叫他有人可用。
沈江霖见唐云翼说着说着已经开始精神不济了,便撤开小桌,帮他摊好被褥,又在上面铺了一层凉席,让唐云翼在马车中休息,自己则是钻出了马车,翻身上马,跟上大部队。
“大嫂,你不进马车里坐一会儿吗?这日头太晒了。”
沈江霖策马到钟扶黎身旁,钟扶黎依旧一身男装打扮,头上戴了一个斗笠防晒,闻言摇了摇头:“坐在马车里东摇西晃的,倒不如策马扬鞭来的畅快。”
还有一句话,钟扶黎没有说的是,等到了京城,她便是想这样肆意自在,都很难寻着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