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皆以红木所造,远远一望巍峨高大,前些日子雪厚,茫茫白盖了一层,东宫便淹没在一片雪色里。因太子喜静,故而东宫的侍女太监都很少,来往间只有金吾卫静默的提着刀站着。
辰时,伴读入宫。
赵三公子穿着一身玲珑纱青色圆领书生袍,急急忙忙的从宫外进了东宫里。
不知是生了什么事,赵三公子那张面上浮着几丝躁,到了东宫门口,竟是一路疾走进来的,一路上喘出些许白雾来,到了东宫门口,冰的肺冷直咳。他年岁虽轻,但行事向来稳重,甚少这般失态,前来引路的太监试探性的瞧了赵三公子一眼,却见赵三公子一副魂不守舍状,根本没察觉到他的目光。小太监便低下头,引着赵三公子进了东宫殿内。
殿内宽阔,一进门先是个空荡的前殿,绕过前殿进了后殿,便能瞧见其内厢房。
太子居住的厢房陈列简朴,书画雅致,外间摆着用来待客的桌椅,行过一道门、一道珠帘,其后是太子休息的寝殿。寝殿内迎面便是覆盖着帷帐的床榻,临窗摆着矮榻,矮榻对侧是屏风,太子正穿戴整齐,表情严肃的坐在矮榻上,瞧着面前摆着的一盘棋。太子与赵三公子年岁差不多大,一张年轻的面上微微沉着,瞧不出什么表情来一一年纪轻轻的太子向来以“未来国之明君”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从不曾有一丝出格。见到赵三公子来了,太子便道:“坐,与孤对弈一局。
太子与赵三公子多年好友,行事并不拘束。
但他说完之后,却发现赵三公子久久未动,太子狐疑抬眸,扫了赵三公子一眼,问道:“这是怎的了?”赵三公子还未曾答话,太子便自顾自的猜道:“想来是那盛瑶光又来寻你麻烦了。”
赵三公子抬起脸来,神色复杂的看着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姓季,国姓,名世安,季世安,字言一,取自言行一致,君子慎独。
世人只知太子姓季,非宗室者不知名讳,言一更是只有亲近人才知道,所以世人不知言一公子是谁。而此时此刻,太子殿下还不知道外面的那些谣言,只气定神闲道:“此女性子刁钻泼辣,胡闹至极,她这般急着找孤,是因为那一日我撞破了她的事情,后来孤细细想来,应是与现下的盛右相进北典府司之中的事情有关,她兴许是以为孤走漏了风声。”“孤之前答应过她不会与旁人提及,按理来说,孤也应该去见她一面,当面告知,使她安心,但孤为太子,不可涉朝堂事,所以孤现在不能见她。”太子殿下端坐在矮榻上,眉目平静的看着面前的棋盘,似乎是在跟赵三说,又似乎是在和另一个空间里的盛瑶光解释。总之,太子殿下说完之后,才看向赵三,道:“若是她一”
太子语句迟疑了一瞬后,低咳了一声,道:“若是她对你无礼,你便躲着她些,她到底是个女人,你。。。不知
道太子想到了什么,那张一向端肃的面上浮起了淡淡的红晕,但他偏要做出来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瞧着有几分可爱。“你不要与她计较。”太子殿下继续说道:“她生于乡野,难免粗鄙,行事不经思考,手段陋糙,但,但一一”但也,但-
太子殿下“但”了半天,实在是没想出来盛瑶光的好处,那些琴棋书画贤良淑德一类的词跟盛瑶光实在是不沾边,太子殿下最后认命了,“但”出来一句:“但她好歹救过孤的命,且让让她吧。虽然那场危机也是因盛瑶光才有的,但太子殿下好不容易才“但”出来这么一条理由,那便这么糊弄过去吧。他讲到此,都没听见一旁的赵三公子说话,他抬眸望过去,故作镇定的问:“你怎么不说话?”
赵三公子看着太子殿下,心道,您老人家都将她救了您的事情搬出来了,显然是不打算追究盛瑶光了,我还说什么?反正您在东宫里,盛瑶光一天上蹿下跳也只能来祸害我,祸害不到您是吧?
一念至此,赵三公子甚至冒上来点隐秘的爽感来。
嘿,您以为您能逃掉啦?您藏东宫里也没用!来跟我一道儿被盛瑶光祸害吧!
说话间,赵三公子将袖子里的纸张抽出来,双手捧献给太子,道:“太子请看。
净手长纸,笔墨渲染,在冬日的阳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太子殿下伸手接过来。
纸张是上好的云烟纸,手感细腻如丝绸,其上沾着一点淡淡的熏香,太子殿下一眼扫过去,便瞧见了一手丑字。是真丑,太子殿下饱览群书,从没见过这么丑的字,倒是其上的诗词不错。
“玲珑骰子安红豆一一”太子念道:“入骨相思知不知。”
随着太子念诗的声音落下,一旁的赵三公子缓缓垂下了脑袋。
看着纸上的丑字,太子似是有些不明白赵三公子为何将此物呈献给他。
这显然是情诗。
“这是何人所写?”太子问。
赵三公子则道:“回太子殿下的话,这是盛瑶光所写。”
太子突然想到那一日盛瑶光分离之前与他说的话。
她说了,若是他敢将那一日的事情传出去,她就要满大奉宣扬他摸过她一一他,他轻薄过她的事情。太子殿下心里骤然漏了一拍,匆忙翻动纸张,随后问道:“她写这些做什么?”
赵三公子幽幽的盯着太子殿下,道:“盛瑶光寻我许久,用尽手段,但我一直避而不见,惹了她生恼,她便写了这些诗句,伪作是言一公子。。。写给我的。太子愣了一下,没转过这个弯儿来,问道:“什么?”
赵三公子继续道:“现下,整个京城的圈子里都知道,我,与我的表弟,言一公子,生了情,这些诗句,便是我们之间的来往情诗。”太子握着纸张的手微微发颤,隐隐发出颤动的哗哗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