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静,江南荒野的冬夜里。
陈晋背着云乔,缓步行在月下。
千里之外的西北,萧璟已然抵达。
他一到西北,便先去了杜成若父亲如今掌兵西北的杜仪帐中。
两人端坐军帐,聊起军务。
杜仪并不知晓萧璟记忆模糊,也自然不似京城的人,早得了皇后吩咐。
萧璟那日东宫大火重伤后记忆模糊,许多事都记得不大清晰,寻杜仪询问,也是好让自己心中有底。
西北缺粮缺银,他原本想到的最坏的结果,是他抵达西北,便得知军队哗变。
也做好了若是军队哗变,要如何应对的准备。
这些年来,皇帝根本不想给西北半点银钱。
早年间,乔昀主政西北时,西北的军饷尚能支撑,可后来这些年,先是昔年西北大乱,之后勉强维持疆域,比之从前更为艰难。
连年的军费开支,几乎拖垮了西北,自萧璟自少年时离开西北,每逢国库缺银厉害,一直是他和皇后掏着自己的府库贴补西北。
或许在如今习惯了享乐的皇帝眼里,这收不上税银,送不了美人的大漠,只有孤烟和长河落日,无半点值钱的玩意,被漠北夺了就夺了,没什么好在意的。
也全然不会想,今日失了西北,来日便失河套,祁连山也从此不保。
之后,一旦中原生乱,北方的胡族,就能长驱直入饮马黄河。
也许他只在意他做皇帝这一世的快活,哪管数十年过去,他死后的洪水滔天,和后人百姓如何。
可萧璟到底和皇帝不一样。
他少年时便在西北疆场撒过热血,最知道这茫茫大漠之下,埋的是多少中原将士的尸骨。
西北淌着的血,说不准,都比此地荒漠的水要更多。
几代人,守了数百年的国土,哪里能弃。
帐外风声烈烈,帐内静寂肃穆。
萧璟亲自给杜仪倒了盏茶,奉到他跟前。
声音低缓道:“数年不见,将军风采依旧,大敌当前,孤以茶代酒,多谢老将军这些年来苦守西北。”
杜仪顿了下,瞧着眼前的萧璟,想起许多年前,萧璟还是个小少年时的模样。
那时他还不知道他是皇子身份,只以为是个寻常送来参军的京中破落贵族家的膏粱子弟。
也是,寻常人家,但凡还有富贵出路,哪会送家中尚未及冠的孩子从军。
更何况,是皇族出身的皇子呢。
皇后舍得将膝下独子送来西北,也是走得最对的一步棋。
不是西北的血色,养不出后来长安城里杀伐果决的储君。
许多年过去,前些时日,听闻他在江南强夺了个人妇,杜仪也曾想过,少年时那个萧璟,会不会也在长安城的锦绣繁华里成了当今皇帝一样的人。
直到今日再见他亲赴西北,瞧着眼前这个,和少年时相比,更冷寂,更锋锐的他。
再想起当初自己那人还没长枪高的少年郎,身上累累血痕,倒下又爬起的模样。
才意识到他和当今皇上,终究是不一样的。
眼前的青年眉眼沉寂锐利,不复少年时孤傲,多了几分长安深宫养出的储君风华。
杜仪接过茶盏,一饮而尽。
也觉心中宽慰,搁下茶盏顺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