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啼哭难抑,周季萌原本昂扬的心再不像之前那么高高在上。
他明白父亲为他计之深远,也担心他的生死,是严父也是慈母。他只能往爱子上去想周云的眼泪。因自己被爱着,所以他在相连的血脉中一并痛苦。至于其他能使父亲痛哭流涕的,周季萌也根本不会知道了。窗外是浓郁春光,而他正渡风雪,还不知能否归来。刮向北边的寒风,不止来自于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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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是要从军?”
刘氏听了消息,赶来他的房。这个女人向来听父亲的话,奉夫为主,对待儿子,也总是百依百顺。
周季萌搀扶着母亲,把她扶到榻边,才应道,“是的。儿意已决。”
刘氏抱住儿子,怯怯地说,“十六不要受伤,好好回来。”
“好……儿子一定会做到的。”
周家对周季萌弃笔投戎一事倒是不惊讶,因为大家都在惊讶,周云竟然会放他离开。至于和离一事,几乎无人提及。
离开京城前,周季萌趁休沐,自己独个在建康逛了个遍。这一去不知是几年,这一回不知是什么身份。老死建康,一眼就能看见尽头,他并不想要这种生活。
他拂开侧长的树枝,踩过湿润的泥土。有女子在河泽对面。
她慵懒抬眼:“我知道你是谁。”
周季萌审视着她。她有干瘪的嘴唇,如朽坏皱皮的橘,还有那消瘦的躯体和黯淡无光的神色,跟印象中江南美人大相径庭。他不懂帝京是如何养出如此憔悴女子。风吹过,只有衣裳微微浮动,好似坠入湖泊的白云。
她向他跃去,又像只灵巧的老猫,拨开枯木朽株,涉过朦胧湖泊,跟着暮光一同拥住了孤独的公子。
倘若他没有立志,倘若他不在此地,也许愿意沉醉在这旖旎的梦中。但如今,他却下意识挣脱了她的怀抱。
“如果你要拒绝我,那请你看看泛滥的水灾,欲作的暴雨,你会踏着尸体和被毁坏的庄稼而不得北行。”女人毫不在意他的拒绝,整理了一下衣裳,放肆地笑着。
周季萌没有作答,只是继续走着,回头一看,那个女子已消失在茫茫的楚莽中。他打量起周围了一切,都还在氤氲的湿气中轻轻拂动;她的话语,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曾几何时,夜里他不断做梦,种种往事接连上演,以至于白天眼见自己身处的水乡,都在心里止不住长叹。
但走着走着,周季萌还是发现了隐藏的怪异。那鸟啼应和琴鸣,成了一种人与自然和谐的乐歌。
忽然,琴音停止。周季萌辨音的才能让他还是找到了那个乐师。
“原来是朱见兄。”
周季萌拍掌称赞道。奚朱见也听到一陌生男声,起身看向他。
“此琴名寒泉松雪,只能生于此间天地。”
奚朱见淡然一笑。他的声音也像他奏的琴音,少有起伏,但周季萌还是能察觉出,他话语里的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