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建设连连点头:“是是是,魏警官批评得对,我爱人这话的确说得不对。”他转过头看着梁九善,“你学习成绩好,中考肯定能上宴城一中,怎么可能会让你退学呢?这样,我和一中校长提前打个招呼,学杂费予以适当减免,厂里每个月给你一定的生活补助,好不好?”
上晏城一中是梁九善的梦想。
晏城一中可是市里最好的高中,师资雄厚、教学楼、操场、宿舍都是全市最好的,重点大学比例高达40%。可以说,考进一中就相当于一只脚迈进了大学的门。
当年梁七巧中考成绩优秀,原本可以上晏成一中,但她为了照顾弟弟选择继续留在纺织厂子弟中学读书。
梁七巧的梦想是等明年她考上大学离开晏城,梁九善到一中读寄宿,那里的宿舍条件在全市都是一流的。
只是,一中的学费高、生活费高,只要一想到这个梁七巧就头疼。
减免学费、生活费,这个条件对于渴望继续上学、减轻姐姐经济负担的梁九善是多么地诱人。
梁九善内心在不断挣扎,胸口燃烧的那一团火越烧越旺,他想叫、想闹、想硬气地仰着头,对钱建设说一句:别想收买我!我决不原谅钱大荣。
可是,他想上学!他也想让姐姐安心去追逐她的梦想。
梁九善更紧地捏住衬衫上的扣子,任由那颗带着锐利坚角的金属纽扣刺破掌心。
钱建设笑了:“梁九善,你就原谅钱大荣,好不好?”他有些得意,得意于自己对人性的拿捏。不过是个小娃,随便丢点好处就折了腰。
“好。”艰难地说出这个字,梁九善低下了头。
眼见得双方达成和解,警务大厅终于安静和谐,魏长锋也松了一口气,示意李振良拿出一份调解书,刷刷刷写了几行字,然后递了过去:“行了,既然双方达成和解,那就在这上面签字吧。”
站在一旁的姜凌感受到了梁九善的痛苦与无奈。
他年纪还小,并不懂人性的黑暗。
他一次又一次的退让,将会成为未来刺向自己的尖刀。
姜凌也不能责怪派出所民警的处理方式。
她在派出所工作了四年,虽说很少参与外勤工作,但因为大多数同事吃、住都在派出所,相互之间还算了解。魏长锋今年四十岁,作为资深民警,深知“窝家宜解不宜结”的道理,在解决类似纠纷时通常都是“和稀泥”的态度,免得激化矛盾,最终造成更大的伤害。
姜凌曾经不解,为什么要和稀泥?魏长锋语重心长地对她说:“我年轻时也不懂,处理一次丈夫家暴案件时很硬气,直接将男方拘留了半个月,没想到男方因为留下案底被单位辞退,一怒之下将妻子捅死。唉!经过那件事情之后,遇到家庭内部矛盾、亲戚同事或同学之间的矛盾,我都会尽量调解。”
姜凌能理解魏长锋,可现在这个案例很特殊。
钱建设明显在给梁九善“画大饼”,且不说这些补助能不能真正到位,即使到位所有钱都是单位出,钱建设一家除了那两百块钱并没有任何损失。
钱大荣连句道歉都没有,态度极其嚣张,也没有因为这次报警而受到惩罚。
因为没有感觉到痛,所以钱家人根本就不会改。
再来看梁九善,他虽然答应和解,但内心却感觉到屈辱。
他是个敢于斗争的人,不然也不会直接跳过学校来报警。钱家人拿钱砸人的行为让他内心抵触,但现实却在不断逼着他低头。
这种矛盾会日夜煎熬他的内心,以至于他在姐姐死后无法原谅自己。他放弃学业,追凶六年,是对钱大荣的仇恨,也是一种自我放逐。
“如果我姐姐还活着……”梁九善的喃喃自语再次在姜凌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