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记得,皇上说,若是她明日再犯错,那便要去自剁双手了。
荣桃看着她的脑袋,跟着肉疼,想起那倒霉的宫女,不禁打了个冷颤,她道:“你这伤得厉害,快上些药吧。”
妙珠“嗯”了一声,只是走到铜镜前坐下,看到那已经肿胀的额头,心中又瞬间被悲苦淹没。
跟在阴晴不定、性情暴虐的帝王身边,每一日都像是偷过来的,方才的恐惧仍旧萦绕在心头不散,劫后余生的感觉非但没叫她好受,反倒更加惶恐。
躲过了今日,明日,后日,大后日。。。。。。那她又能不能活过七日呢。
就像是有一把大铡刀悬在头顶,不知哪一天就落下来了。
晚间,到了夜阑人静之时,所有人都已经入睡,独妙珠仍旧醒着。
她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复盘着明日将要做的事情,只怕不要再犯今日的错误,就这样盘着盘着,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模模糊糊就进入了梦乡。
梦中,她似听到了来自远处的呜咽哭声。
这一回,竟罕见地梦到了许久不曾想起的母亲。
妙珠的母亲是个傻子。
妙珠不知道她是生了她前就是傻子,还是生了她之后才变成了傻子。
她没有父亲,母女二人和她的外祖住在一处。
自妙珠有记忆以来,便知道母亲时常会和一些男人睡觉。
母亲的肤色很白,妙珠时常会在母亲那雪白的手臂看到大片的青紫。
母亲有时候痴傻,有时候又清醒,清醒的时候便喜欢打妙珠,她总是说妙珠身上的血也是脏的,哭出来,把血哭出来便干净了,她打得妙珠嚎啕大哭之后,却又喜欢抱着她一起哭,好像哭,就能哭出满身的脏污与卑劣。
妙珠自从记事以来,就活在外祖的威压之中,她和母亲就像是他的奴仆,而非是亲人,母亲喜欢打她,外祖也喜欢打她,妙珠已经习惯了那样的生活。
可转瞬间,外祖变成了一具尸骨,母亲的身影也消失不见,眼前的人变成了裴嬷嬷。
嬷嬷死死地抓着她的手,不停地说:“妙珠啊妙珠,陛下是你的天啊。”
妙珠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口中不断地喘着粗气。
还没缓回神来,她下意识抬手擦去额间的汗,却不慎碰到了那磕头磕出来的伤口,又是一阵好疼。
即便昨日荣桃替她上了药,可额头上的包非但没有消下去,反倒越发得鼓囊,妙珠用手指去摸索,才发现那小鼓包肿得快像小山丘。
她今日被梦魇醒,醒来后不过寅时,透过半开的窗牖,依稀能见得外头极其微弱的亮光。
她怕自己这幅丑态又会惹了帝王生恼,便蹑手蹑脚出了门,去烧了热水,后用毛巾浸湿往额上热敷,做好了这些她也没再回房歇下,而是去寻了一根系带,在手上反复打结、再解开。
除此之外,还有束发、鞋履穿脱,她都一一在手上进行事先的演习,直待天色蒙蒙亮,她大约已经一个人在那重新练了半个时辰。
眼看寅时快过,她也不敢耽搁,整理好了形容便往着乾清宫内去了。
卿云正巧也来了。
大家平日里头轮替着守夜,见服侍陛下的人来了,耳房中值夜的宫女便回去歇着了。
两人暂没有往里殿去,卿云抓住了妙珠的手,问她:“这回可还犯蠢?”
卿云为人甚好,也最得皇帝脸面,或许是知晓在帝王身边服侍的不易,对其余的几个小宫女也格外宽容照顾,妙珠她们平日都拿她当大姐姐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