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山好似一潭永远没有波澜的静水,神木所能感受到的最大热闹,便是偶尔有鸟鹊掠过枝头树梢,欢快啼叫着,想啄祂的叶子,又被魇沼赶走。
神木对魇沼道:“这里太安静了,我想要热闹一点。”
魇沼:“我陪姐姐。”
“就你一个,太无聊啦。”神木少女笑道,“而且你又不爱说话。”
魇沼果然不爱说话,它又沉默了很久。
于是神木精心挑选出那些功德圆满之人,点化为灵族,引领入奚山。从此这里果然变得热闹。
神木终于如愿。魇沼看着族人们虔诚地供奉它的姐姐,在树下祈愿、敬拜,偶尔也觉得这样很好。
姐姐心情好,本体便也更加枝繁叶茂。
然而,大概为万物赋灵是神的天性,在奚山变得热闹以后,神木又点化了一场雪。
那是万年来,奚山下的第一场雪。
少女坐在树梢,掌心接住其中一片雪花,对魇沼道:“你瞧,这便是冰雪,最是洁白清冷。”
洁白清冷。
天生没有心的魔物魇沼,却好像被什么刺痛了一下。
从不落雪的奚山覆了茫茫一片白,神木说,这是机缘到了。
祂将冰雪点化,成了干净无瑕的雪灵。
神木格外喜爱雪灵。
大抵是因为同为世间纯净之物,某种意义上同源相吸,比它这同根生的污秽之物更配相提并论。
神木化身人类少女,与族人们一起生活在奚山。魇沼依旧不喜化形,便作为她脚腕上那道印记与她随行同在,看她所看,聆她所聆,就好像一直以来那般亲密无间、不分彼此。
直到那夜。
明月下,古树前。雪灵眉目低垂,握着少女的足踝,为她缠上红绸,遮盖住腕间那道被瓷白肌肤衬得割裂、突兀的漆黑印记。
红绸上系着一只金色铃铛,他有些局促,轻声道:“这祈福铃是我亲手做的,你若不喜欢……便摘了。”
雪灵不知少女真实身份,只以为那深黑印记是一道疤痕,或是古怪的胎记。生怕冒昧,从未问过。
那印记太过扎眼,是美丽的少女身上唯一的瑕疵,正如同神木有着最为污秽的双生物。
少女愣愣瞧着雪灵,没有摘下那铃铛:“我喜欢。”
喜欢的不是铃铛,是眼前人。
于是漂亮的红绸遮盖了丑陋的印记。
干净的雪灵取代了污秽的魔物。
没有心的魇沼,无师自通学会了人类的情感。
最先学会的,是嫉妒。
它终于愿意化作了人形——与雪灵一模一样的相貌。
而后静静凝望片刻倚在树上闭目养神的少女,上前去,凑近她,感受着草木般芬芳的清浅气息扫过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