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蹲在脚踏上,腾空举着手,动作看上去累得慌,复又贴心地建议,“娘子莫如上榻吧,垂手悬灸可以省些力气?。”
苏月大惊,忙说不?必,国用明白她的顾忌,不?遗余力地开导着:“这只是陛下暂歇的榻,晚间睡觉的床在后寝,小娘子躲进帐中,也?免得受蚊虫叮咬啊。”
边说边朝窗户指了指,“窗开着呢,外面刚熏过蚊子,所以很消停。等?夜深一些,蚊虫又全跑出来,到?时候小娘子忙着打蚊子,噼啪乱响,会吵得陛下睡不?好觉的。”
如此这般游说,苏月仔细斟酌了下,似乎确实?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应了。但?还是要叮嘱国用:“门也?不?能关,陛下的名声要紧。”
躺在那里的人听了,没好气?地斜了她一眼,陛下的名声不?重?要,她的名声才重?要。
国用自然连连应承,“奴婢等?都在外面候着,陛下若扬声,奴婢等?即刻就能进来。”
说着上前撑起一臂,供她搭手借力。
苏月朝皇帝欠欠身,轻声道:“请陛下恕卑下无?礼。”
皇帝闭上了眼,能感觉到?床榻轻轻的震动。不?知为什么,身上的伤痛似乎不?太明显了,混沌的脑子也?逐渐明澈起来。
艾绒燃烧的温度,源源通过细密的银网传递,女郎办事果然仔细。那一小片皮肤受热很均匀,皇帝自觉从?未如此熨帖过。
悄悄又掀起眼皮,想?看看她的神?情,才发现她紧盯着他肩胛上的那个伤疤,研究了很久很久,研究得极为仔细。
武将身上带伤,那是再寻常不?过的,男人看来是荣耀,但?在女郎面前显露就很自惭形秽了,毕竟坏了品相,也?不?知她会怎么想?。
费力地抬起手,试图遮掩,但?手举到?半道上,被她隔开了,“病不?避医啊,陛下不?要不?好意思?。”
她嘴里说着,愈发低头打量,“这一处伤得很重?吧,与其他的伤口都不?一样,瘆人得很。”
其实?他身上的伤痕不?少,深深浅浅大大小小,若是细数,总得有四五处。自己直挺挺躺在她面前,而她低头琢磨着,很有一种仵作验尸的感觉。他觉得不?好意思?,又无?处可躲,只觉热气?从?背后窜上来,晕染了下颌和耳根子。
定定神?,他稳住声气?道:“两年前,宕渠之战,中了敌军埋伏。那个将领的刀尖上喂了毒,刺得又深,朕那次,险些折在那里。”
所以打天下果然凶险,难怪阿爹断然拒绝了,再三同家里人说,女儿?寻郎子可以平庸,但?寿命必须得长。像他这样出生入死的,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没命,阿爹舍不?得女儿?做寡妇。
苏月轻轻叹息,“陛下当年,吃了许多苦啊。”
皇帝微牵了下唇角,“吃点苦,换来国泰民安,很值得。”
这话也?是,前朝时期民不?聊生,据说有些地方都已经?人吃人了。推翻暴政重?新立国,让这中原大地重?新安定下来,才算是九死一生获得的回报。苏月虽是女郎,却也?懂得其中大义。
她又点点底下那道大疤,“这是哪次的大战?”
皇帝说:“平凉。遇见?个身手了得的,朕想?生擒他,被他伤了。不?过如今他正替朕戍守东莱郡,这一刀也?算没白挨。”
所以他的身体?,就像一幅中原的山河图啊,惊天动地的大战,总会留下一点痕迹。正心窝还有一处,她复又点点,“这里呢?”
“浙阳。”
他说,“敌将用矛,还好朕有护心镜。”
她顺着他胸廓的肌理搜寻,“那这……”话说了半句,尴尬地住了口,意识到?这地方不?是大战的痕迹,是天然就有的。
皇帝也?察觉了,最终还是挣扎着拽过了巾被,把自己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