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荒开到一半,遇上了麻烦。荒坡下有块地,归镇上的劣绅李剥皮所有。李剥皮自己不种,也不让别人种,说是“自家祖坟的风水地”。新兵们挖到地界时,李剥皮带着家丁赶来,举着鞭子就打。
“住手!”王二柱把锄头一横,护在流民前面,“这地荒着也是荒着,种上粮食不好吗?”
李剥皮冷笑:“小屁孩懂啥?这地动不得,动了会坏我家风水!”
“风水能当饭吃?”王二柱梗着脖子,“去年冬天,你家粮仓堆着几十石粮食,眼睁睁看着流民饿死,你的良心去哪了?”
这话戳到了李剥皮的痛处。他脸一沉,挥鞭子就抽:“反了你了!”
王二柱没躲,硬生生挨了一鞭,后背立刻红了一道。但他没动,还是举着锄头:“只要你肯把地让出来,我让你再抽三鞭。”
李剥皮愣住了。他没想到这愣头青这么犟,一时竟不知所措。周围的流民和新兵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骂,吓得家丁们往后退。
林缚赶到时,正看到这一幕。他没骂李剥皮,只是让人拿来地契:“李员外,这地你三年没种,按朝廷律法,军屯有权收回开垦。你要是识相,就签字画押,我给你两石粮食当补偿。不然,别怪我按律办事。”
李剥皮看着周围怒目而视的人群,又看看林缚手里的地契,知道再闹下去没好果子吃,只好咬着牙签了字。
看着李剥皮的家丁灰溜溜地走了,王二柱摸着后背,咧着嘴笑:“大人,我说吧,锄头能解决的事,不用刀。”
林缚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得好。但记住,有时候,得先有拿刀的本事,别人才肯让你拿锄头。”
开荒的日子一天天过,荒坡渐渐变了样。石头被捡走了,地里施上了农家肥,还挖了条水渠引山泉水。王二柱和新兵们的手上,磨出了厚厚的茧子,比练刀枪时的茧子还硬。
秋收前,京营的一个参将路过军屯,见士兵们在地里割麦子,忍不住嘲笑:“林大人真是好兴致,把虎狼之师练成了农夫。”
林缚没理他,让王二柱把新收的麦子装了一袋,递过去:“参将大人尝尝?这是士兵们自己种的,比京营的军粮香。”
参将捏了捏麦粒,又尝了尝,脸突然红了。他知道,京营的军粮掺了不少沙子,还常常拖欠,哪有这麦子实在。
“大人,”参将抱了抱拳,“是末将失言了。”
麦子收完那天,林缚让人把新粮分给流民。刘老汉捧着麦粒,放在瞎了的眼睛前摩挲着,眼泪掉在麦粒上,像撒了层珍珠。
“能活了,”老汉喃喃道,“这下,冬天饿不死了。”
王二柱看着这一幕,突然明白了林缚的意思。刀剑能守住土地,却守不住人心;能赶走敌人,却赶不走饥饿。只有锄头种出的粮食,才能让人心安稳,让天下太平。
就像军屯的土地,你用刀剑保护它,它不一定能长出粮食;但你用锄头耕耘它,它一定能给你回报。
那天晚上,新兵营的沙盘旁,第一次没有讨论战术。王二柱和几个新兵,用沙子堆了片田地,还插了根小木棍当锄头。月光照在沙地上,像铺了层霜。
“你说,”王二柱摸着沙地里的“锄头”,“咱们种的麦子,明年能收多少?”
“肯定比今年多,”旁边的新兵说,“刘大爷说了,这地越种越肥。”
赵虎站在门口,听着他们的话,突然觉得,这些士兵身上的兵味没少,却多了些更珍贵的东西——对土地的敬畏,对粮食的珍惜,还有对百姓的牵挂。
林缚站在坡上,看着月光下的田地,心里很踏实。他知道,这新开的荒地里,种下的不只是麦子,还有希望。这些希望,比任何刀剑都锋利,比任何城墙都坚固。
因为它们长在土里,长在百姓的心里,风吹不倒,雨打不烂。
远处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和地里的虫鸣混在一起,像一首安稳的歌。林缚笑了,转身往回走。他知道,明天一早,新兵们还会扛着锄头下地,就像他们知道,只要把地种好,这天下,就一定能稳。
锄头比刀剑更能稳天下,不是因为锄头更锋利,是因为它能长出让人心安的粮食,能种下让天下太平的希望。
这道理,王二柱懂了,新兵们懂了,军屯的百姓也懂了。至于朝堂上的那些争吵,总有一天,他们也会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