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沈岁宁从噩梦中惊醒。
梦里那些黑白影像般的片段走马灯一样在脑中循环播放着,刺得她头痛欲裂,心底铺天盖地涌上的是无助和绝望感。
太过熟悉的感觉,她在年少时曾经历过无数次。在家中发生巨变,所有人都不再对她抱有希望后,无数个从噩梦中惊醒的夜晚,身体都会发出如此警报。
她下意识拉开床头柜,试图从里面找到长期服用的药物,在摸空的那瞬忽然发现周遭一切都是陌生的,不是在沈家,也不是在顾家。
失去意识前的回忆在此刻缓慢回笼,猛地被人从外推开的门骤、温热的怀抱、低声温柔安抚的话语……
不甚明亮的壁灯照出室内的轮廓,她终于认出,这是顾衍家的客房。
她曾经在这里住过一晚。
仅一霎,大脑的刺痛感更甚,胸腔内的空气也好似变得稀薄,呼吸都瞬间变了调。
一墙之隔外,顾衍正在厨房煮着安神汤,刚关好火,正准备盛出一碗出来。
“噼啪——”
客房传出一声脆响。
心下一紧,他再顾不得什么安神汤,几步便冲到客房。
只一眼,他便看见蜷缩在床头、长发凌乱的沈岁宁,而原本干净整洁的客房此刻正散落一地的碎玻璃。
“宁宁,怎…”
话未说完,沈岁宁惊慌失措地抬起头来,对上他视线的瞬间,倏地就拉过自己身上的被子往床角缩,沙哑的声音在同一时刻响起——
“别过来!”
听见她声音的那刻,顾衍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喜悦还未漫上,便已经被更深的担忧取代。
他不会看不出,沈岁宁现在很不对劲。
“宁宁,是我,顾衍。”他放柔声音和她说,放轻脚步朝她靠近。
似是余光捕捉到了他的动作,床上的人将被子拉得更高了,几乎是死死捂住自己的程度,破碎的尖叫声再度从被中传出:“我让你别过来!”
沈岁宁怎么会不知道是他,可正是因为是他,所以她一点儿都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个模样。
这一年的时间里,她做过许多关于未来的设想:要一直考年级第一、要考上A大、要变得好一点、再好一点、要开口说话、要成为一个优秀到可以和他站在一起的人……
可这一切里,从来都不包括会再次发病这个令人绝望的事实。
不应该的,她已经好了很多年了,医生也已经允许她断药了。
可是为什么这个夜晚会突然如此?
即便她竭力想否认,可是醒来后的种种表现,包括此刻想极力克制却仍旧在不断升起的无望,都让她无法将这一切都当作是巧合。
沈岁宁察觉到自己抓着被子的手在不断发抖,呼吸声变得愈加凌乱且粗重。
在如此安静的室内,这样的声响几乎是被成倍放大,环绕在耳边。
她听得清楚,他亦听得清楚。
顾衍再无法遵循她的意愿,几步走到床边。
她在床垫下陷的那刻心像陷入泥沼,脑中只剩一个念头:他发现了,他终究还是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