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容和花柔被带下去后,寒风似乎也敛去了几分厉色。
林暖转眸看向一直静候在一旁的仙诗与仙灵,她二人虽衣着朴素,神色间却透着历经世事后的平静。
林暖将二人唤至近前,细细问过,得知她们皆已年近三十,并无家小牵绊,也无意愿婚嫁,只愿在这越州之地寻个安身立命之处,图个温饱自在。
仙诗谈及自己擅制首饰,眼中便有了光,说起那些珠翠环佩的搭配巧思,语气都轻快了几分;仙灵则更爱飞针走线,言及绣活时,指尖不自觉地微微捻动,仿佛捏着无形的丝线。
林暖见二人心思澄净,手艺傍身,心下便有了计较,温言道:“既然如此,往后便唤作吉嬷嬷、祥嬷嬷吧,这名字讨个吉利,愿你们在越州安稳顺遂。”
二人闻言,脸上露出感激之色,连忙躬身行礼谢过赐名。
正说话间,陈行宁带着秦云飞与卢江明走了过来。陈行宁将一盅还冒着热气的暖汤递到林暖手中,关切道:“阿暖,处置得如何?有没有冷着?”
林暖接过汤盅,她简略答道:“花容背景复杂些,花柔暂且观望,林仙阁带来的这两位,我瞧着倒是本分人,但也不能确定是不是装的!我打算让花容和花柔先去养猪场历练,吉嬷嬷和祥嬷嬷则去绣坊帮忙。”
“你拿主意便是,”陈行宁颔首,语气宽慰,“越州地界不大,都在咱们眼皮底下,翻不出大浪。何况还有江南东道卢大人坐镇,不必过于忧心。”他话锋一转,“对了,我方才问过江明,他已是童生,我想着云玉辽明后年也许会参加乡试,届时恐怕难以分身,不如让江明跟着他学着打理事务,也好接续上手,免得累着你。江明——”
一旁的卢江明立刻上前一步,恭敬地向林暖行礼:“林暖姐,陈姐夫。”
林暖看向这个眼神清亮的年轻人,温和问道:“江明,你自己可愿意?有什么别的打算不妨直说。”
卢江明神色一正,恳切回道:“谢林暖姐、陈姐夫给机会!我对越州也熟悉,万分愿意跟随云先生学习,定当努力尽快上手,早日为姐姐分忧。”他心中自有考量:嫡母待他虽还可以,从也没短了他吃喝,但走仕途恐会影响大哥与三弟的前程,不若安心跟着林暖经营实务,多积攒些家底,日后也能让姨娘过上舒坦日子。
林暖观他神情诚恳,言语踏实,点头道:“你有这份心便好。我能帮衬的也有限,往后的路,终究要靠你自己勤勉努力……”
卢江明深深一揖:“江明明白,定不负姐姐、姐夫期望。”
一番人事大致安排妥当,众人也已歇息完毕,车马重新整顿,长长的队伍再度启程,朝着越州方向辘辘而行。
车轮碾过官道的尘土,林暖倚在窗边,望着窗外向后掠去的枯黄冬景。
临安城的人情往来、错综复杂的势力纠葛,如同层层蛛网,总带着几分令人疲惫的黏腻,相较之下,她更偏爱越州,那里或许偏远,却自有天地广阔之感,许多事情她能亲手掌握,不必时时揣度他人眉梢眼角的深意。
然而她也明白,这世道容不得谁一味凭喜好行事,不喜欢的,也不能就视而不见。人活一世,哪能事事顺心如意?该面对的,总要学着去适应,去周旋,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将那一丝倦怠压下心头。
冬日的夕阳总是落得急切,才刚过申时,天色便已明显转暗,远山衔住了一轮硕大的、毫无热力的红日。
车队抓紧最后的天光加速前行,终于在暮霭四合、寒意骤起之时,看见了越州城熟悉的轮廓。城门楼在昏暝的天色中显出一种沉静的威严,几盏风灯已然点亮,在暮色中晕开温暖的光圈。
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总算赶在夜色彻底笼罩前回来了。
卢光在越州本就置有一处宅院,虽不常来,但一直有一对老实本分的老仆守着打理,处处整洁,随时可以住人。
卢江明于是与陈行宁、林暖道别,径直带着随身行李孤身一人前往卢府安顿。
这就是世家子弟中庶子的地位,连个小厮都未曾有,他们只是嫡子的另一层面上的下属,在他们出身的时候就得背负这样的身份,但他们可以拼一拼,拼出一份人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