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客气话,听听就好,当真就不对了。以他家的身份,纳妾同买布是一样的,挑完就买,不必问布愿不愿意,自然也不用问人愿不愿意。能一口气说上这一车软话,已是抬举。
她讨厌被命运摆布,心里终归是不痛快的,但没表露出来,拿几句话糊弄一下,心安理得地抱着盒子退了出去——她们为他家的事奔波一年多,收点谢礼是应该的!
巧善那屋敞着门,她离了七八尺,仍旧能听到屋里的说笑。
她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她敲门,夫妻俩一块看过来。
她很突兀地问:“赵家禾,将来你不会纳妾吧?”
赵家禾变了脸,巧善忙打圆场:“没这样的事,直接打断腿!”
赵西辞笑了,受害人也高兴,附和道:“对,谁起意就打断谁的腿,做媒的也一样。”
巧善看出她有话要说,悄悄戳他,他起身让了出去。
赵西辞落座,说起旧事:“孝只守到一半,他们便等不得了,偷偷将二姐送出去,给个鹤发鸡皮的老混蛋做小,只因对方是提学官。他们有了高人指点,很快成了生员,举业有望。二姐想死也死不了,因为姓罗的威胁她:倘若她不听话,家里这些人都没好下场。后来有了孩子,更死不成了,可她终究没能活下来。对门那个设宴下帖,让我和她聚了一回,分别的时候,她和我说:阿四,做妾猪狗不如,半点不由己。你帮我记着:我不是狐狸精,没有纯心勾引谁。我想清清白白地死去,将来到了地底下,你帮着我分辨分辨。”
“西辞,你这里不一样。风芝姐姐友善,大人也是真心真意……”
是啊,不一样,不然她早撂挑子了。
他和她们待她不差份量,可外人只会当狐媚子看。
她笑笑,又说:“阿妍阿婵的娘也可怜,从小缺衣少食,没人疼爱。因此男人说几句谎话,给两匹尺头,她们就以为找到了归宿,轻易为他生下孩子。我不酸,也不恼……总之,为人难做,为女人更难做,好似这天下的不得已,全丢给了女人。”
巧善摸到她的手,小声说:“你不要多想,自己快活,也没给人带去伤害,那这事就值得。”
她是这么想的,可心里总是憋着一股气,不觉叹道:“我担心这快活要不了多久就淡了,散了,我不怕他变心,只怕我自己会厌弃。”
六七年偷偷摸摸都没舍得下的男人,绝对比她长情。
巧善笑了,换到她身边坐着,靠着她答:“怎么会?你是最好的西辞,你最珍惜人间的好。你还有凌云志,会乘着风翱翔。你想想,忙都忙不过来,哪有空厌倦呢?”
赵西辞释然了,点头笑道:“无论如何,我最爱的人,还得是你……”
外头有人不痛快了,用力“嘿”一声。
赵西辞这才慢悠悠地接道:“……们!”
第150章寒
凌晨靠岸,下船上车,一刻不停接着赶,总算在年三十进了屋。
梳洗一番,和众人团聚,吃完一顿热热闹闹的午饭,又出门了。
一行只有八人,六男两女,不像是要去夺宫的样子,顺利换乘到皇家的马车,从东掖门进去。
这里还有一二十人在等,穿着官服,恭恭敬敬肃立,见过礼后,跟在褚颀身后,一齐去面圣。
皇帝守着祖宗规矩,一日只吃两顿正餐,午饭吃得迟。他心存侥幸,打算来一场君臣之间的推心置腹,没让人等,召他们进去。
然而这招数似乎不太管用了,他的客套才起个头就被打断。
褚颀先提军备军饷,让常芳和兵部尚书一起和老皇帝对个账。
老皇帝铁青着脸,仍唱老调:艰难。
褚颀没反驳,接着按顺序列了这五年的旱涝虫患冰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