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娘是个很要强的人,你们父子俩的事对她打击真的太大了。”
宋大爷唉声叹气,停顿片刻,又接着说:“三郎,其实你娘早就想和离了,你知道的,若不是为了你,若不是怕你将来的名声不好听,影响你入仕为官,她早就走了,你也别怪她,这些年,她也受了很多委屈,为你吃了太多苦。”
江泠掀起目光,他瞳仁极黑,深不见底,定定地看着宋大爷,一言不发。
所以是他的错吗?爹爹畏罪自尽,他们说是他逼死生父,骂他冷酷,阿娘要离开,舅舅也说,是他牵累了母亲,若不是他,母
亲不会忍受这么多年的委屈。
他的存在好像就是个错误,每个人都嫌弃他,讨厌他,好像他做什么都是错的,被抛弃也是罪有应得。
宋大爷被他看得头皮发麻,越来越心虚。
良久,江泠垂下目光,他不吵不闹,手指按在书页上,眼睫轻颤,黑发铺陈在肩侧,更衬得脸颊苍白,唇无血色,他平静得让人诧异,宋大爷说了这么多,江泠一句也没有回应。
他转过头,背对着宋大爷,始终缄默不言。
该是启程的时候了,宋大爷站起身,还想要再说什么,但对上少年刻意转过去面向他的后脑勺,知道他已不愿再听,宋大爷低声叹气,无奈地离开。
门开了又合,屋中陷入一片昏暗,江泠侧躺着,面向墙壁,眼泪无声无息地滴落,枕头早已一片濡湿。
他咬紧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心里清楚,他以后就再也没有爹娘了。
江家派人过来想要接走江泠,这是老夫人的意思,但江泠不愿意离开,叔伯们大概是不想他回去的,宋氏留下的嫁妆与铺子,江泠不会看管,他被江二爷与宋氏看得太严,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接触过生意上的事情,江泠发现,自己除了读书,其实什么也不会。
他一无是处,诚如爹爹所言,离了父母,他什么也不是。
如今读书大概也没什么用了。
院里的桃树发芽,很快,绿叶中钻出娇小玲珑的花骨朵,叶秋水发现了,她兴冲冲地想要跑去告诉江泠,在她的认知里,等桃树开花的时候,江泠就该好了。
这些天,她在宝和香铺向胡娘子请教,从前宋氏常去香铺,胡娘子知道她,叶秋水问胡娘子,宋氏最喜欢什么香。
她觉得江泠的母亲不是很开心,甚至已经许久不来探望江泠,听江家的下人们闲谈,宋氏每日以泪洗面,叶秋水希望她可以振作起来。
叶秋水从江家小门进入,看管的小厮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叶秋水敏锐地察觉到江宅内的气氛有些奇怪。
她没有想多,驾轻就熟地跑去江泠的院子。
廊下丫鬟正在煎药,神情看上去恹恹的,见到叶秋水过来,笑了一下,“芃芃。”
屋中传来沉闷的药味,没有点灯,门窗黑漆漆的。
往常这个时候,江泠应当都在看书。
叶秋水手里攥着宝和香铺新调的香膏,问道:“小荷姐姐,你知道二夫人在哪里吗?”
正在煎药的丫鬟笑容僵了一下,神情有些古怪。
叶秋水不解道:“怎么了?”
“二娘子走了。”
“走了?”
她更加困惑,去哪里?
丫鬟抬起头,有些难过地看着她,小声说:“二娘子与二爷和离了,昨日,已经回京城了。”
叶秋水愣了一下,她知道什么叫做和离,从前邻里有一对夫妻感情不和,没多久就和离了,和离,就是分开,且再也不会相聚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