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而又急促的撞击声接连响起,仿佛重锤敲击在众人的心口,令人不禁心悸。
金帅微微皱了皱眉头,神色间带着几分淡然,开口说道:“好了,别磕了。起来吧,说说看,你们这些本分的庄稼汉,怎么竟干起这截道抢劫的营生了?”
“都赶紧把手里的家伙什放下!”老汉急忙转身,双手用力挥舞着,对着身后那群人急切地喊道。
“贵人呐!”老汉满是褶皱的脸上写满了悲戚,嘴唇颤抖着,话语里带着无尽的绝望,“俺们真不是贼啊!今年遭了大旱,老天爷不开眼呐,地里的庄稼是颗粒无收啊!俺们实在是走投无路,活不下去……活不下去了才被逼着走上这绝路啊!家里的娃儿饿得连哭都没力气了,声音都哑了,哭得呜呜咽咽的,听着揪心呐!婆娘们也饿得皮包骨头,连奶水都没了,就那么虚弱地躺炕上等死啊!山上的草根树皮,俺们早就啃得精光啦,能吃的都吃了,实在是没辙了呀!贵人呐!俺们……俺们实在是没办法呀!”说着,他浑浊的老泪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滚滚而下,在那早已沾满尘土的脸上,冲出两道深深的泥沟。
老汉说着,再次“噗通”一声重重跪下,将头狠狠磕向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像一只受伤的困兽,在尘土中止不住地剧烈颤抖。他身后的一众人,见状也都齐齐跟着跪了下来,一时间,官道上跪了黑压压的一片。
“要砍要杀,您就冲着俺刘老四一个人来吧!求贵人您行行好,放了他们吧!给娃儿们……给这些可怜的孩子们留条活路吧!”老汉声泪俱下,那悲恸的声音在这死寂的旷野上回荡,让人闻之落泪。
金帅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这一众灾民。只见那破衣烂衫的缝隙间,露出来的胳膊腿,细瘦得竟如同秋日里的芦苇杆,脆弱得仿佛只需轻轻一折,便会“咔嚓”一声断掉。几个被妇人用尽全力死死搂在怀里的孩子,脑袋无力地低垂着,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生机,眼睛半睁半闭,眼神空洞,连哭泣这般本能的动作,都已耗尽了他们最后的力气。周围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那是一种混合着酸腐与无助的味道,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先起来吧!”金帅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压抑的沉默,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温和。
众人在他的话语声中,艰难地站起身来。金帅再次将目光投向他们,仔细地扫视过一张张脸。在渐渐暗沉的暮色里,这些脸仿佛只剩下嶙峋突兀的轮廓。深陷的眼窝犹如两个黑洞,颧骨高高凸起,显得愈发突兀,而皮肤则紧紧地绷在骨架之上,毫无血色,泛着如同死灰般的菜色,整个人形如鬼魅,恰似一具具行走的人形骷髅,让人看了心中满是悲悯与沉重。
金帅目光扫过眼前这群饥民,神色凝重地开口吩咐道:“去寻一块较为空旷的地方,将携带的压缩饼干拿出来给他们煮些粥。你们都仔细盯着点,切不可让他们进食过多,这些时日他们腹中空空,肠胃脆弱,吃太多很容易撑坏身子。”
“是,爵爷!”一名护卫班长神情严肃,响亮地回应一声,旋即领命匆匆而去,脚步沉稳而坚定,迅速着手安排此事。
金帅微微抬手,示意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的刘老四靠近些,随后目光灼灼地看向他,开口问道:“你方才说活不起?那朝廷派发的赈济粮呢?兖州府难道没把赈济粮下发到你们这里?还有,救济粥棚又怎么说,难不成也没有?”
刘老四听闻此言,嘴唇颤抖了几下,眼眶瞬间又红了起来,声音带着哭腔说道:“赈济粮倒是发了,可那哪里是人吃的东西啊!全是掺了七成沙子的陈粮,而且都发了霉,吃了那玩意儿,是会出人命的呀!再说那粥棚,熬出来的就是一碗稀汤,清得都能照见人影儿!县里的官老爷还说,说上头拨下来的粮,就……就只有这样!俺们实在不信呐,大家伙儿夜里偷偷跑去瞧了,那承县的义仓,大门锁得严严实实,跟铁桶似的!可等俺们好不容易撬开一看,老天爷啊,里头竟然是空的!空空如也,连只耗子都不愿意往里头钻啦!贵人呐,俺们一家老小,就只能眼睁睁地等着饿死啊!”说完这番话,他仿佛耗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双腿一软,整个人直接瘫软在地,蜷缩成一团,只剩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发出沉重的喘息声,以及那压抑到极致的无声恸哭,肩膀一抖一抖的,让人看着揪心不已。
“空仓?”金帅微微皱眉,眼中满是疑惑,语气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追问道。
“贵人呐!那粮仓…真真切切是空的啊!俺们可是眼睁睁瞧着粮车进去的,可最后发到俺们手里的,都是些啥玩意儿啊!”刘老四满脸悲戚,声泪俱下,干枯的双手在空中无助地挥舞着。
“空仓?偷梁换柱!”金帅脑海中瞬间闪过这种可能性,刹那间,他的眼中仿佛有千年寒冰凝结,森然杀机一闪而过,让人不寒而栗。
“陈忠,带他们先去吃点东西。”金帅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声音虽不高,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陈忠听闻,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迟疑,嗫嚅道:“爵爷,您得安……”
金帅面色冷峻,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断了陈忠的话。陈忠见状,不敢再多言,赶忙招呼护卫们收起兵刃,带着那群饥肠辘辘的灾民离去。金帅没有再看他们一眼,目光如炬,直直地投向承县县城的方向,仿佛要穿透那层层迷雾,看清其中的黑暗。
一个时辰后,饥民们喝完了用压缩饼干熬煮的粥,苍白的脸上总算有了些许血色。金帅神色凝重,对陈忠吩咐道:“发信号,集结,给他们留些饼干,让刘老四带路。其他人,都先回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