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学院都有邀请两三位校友回来,在路琼之前毕业的一位学长,在路琼之后毕业的一位学妹。
路琼是三位校友里名气最大、呼声最高的一个。
她大一时,因和学校风云人物陆明霁谈恋爱而受到小范围关注,但这只是最微不足道的开端。
大小奖项拿到手软,连续三个学年拿到国家级奖学金,霸榜专业成绩第一等等等等。
她的光环由她自己打造。
优秀二字都不够形容完整的她。
路琼在主持人的引荐下上台,迎接她的是台下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站到演讲台后,她调整好话筒高度,用千篇一律的自我介绍作为开场白:“大家好,我是一六级人文科学实验班的路琼。”
在接到导员的邀请电话后,路琼窝在家里落地窗前的懒人沙发里编写过好几天的稿子。
她一个文科专业生,从记者坐到主编的职位,写过不计其数、不分种类的长、短稿件,次次下笔如有神那纯属吹牛逼,但也没有过像这次的演讲稿这样无从下手的时刻。
A4纸撕掉一张又一张,那几天客厅到处都是她撕碎的纸屑,陆明霁那个洁癖忍着把她丢去楼道的欲望,臭着脸收拾她造出来的烂摊子。
演讲势必要鼓舞人心,就会带着说教意味,路琼讨厌教育别人。
人教人是教不会的。
直到今天,直到她站到舞台上,她都没有写出一篇完整的演讲稿。
“其实我还没想好要跟你们讲些什么,那些长篇大论的心灵鸡汤你们上网一搜都能连锅端,讲那些重复的道理太浪费时间,所以我准备带你们了解一下我。”
台下有大胆外向的男生女生们接话:“学姐我们知道你!”
“学院光荣榜上学姐你那一栏都要写不下了!”
“学姐你是吾辈楷模!”
路琼坦然收下这几句夸赞,浅笑着回一句谢谢,她一只手闲适地搭在演讲台边沿,唠家常那般切入:“我出生在西北一个非常贫困的山区里,我大学每次回家都要折腾一天一夜,从火车站坐大巴到县里,要是碰到同村的人可以搭个顺风三轮车,碰不到就要自己走小两个小时才到家,一六年智能手机人手一部,可我们村里有小灵通的才只有一两家。”
“我没见过一面我的父亲,妈妈在我六岁因病去世,是外婆把我带大,要不是我学习成绩还不错,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跟你们聊天,而是会在山里种地。”
礼堂里窸窸窣窣的骚动愈来愈小,不再有人交头接耳,几分钟前起哄的那些学生们都收敛起嬉皮笑脸。
他们的目光,凝聚在演讲台那道笔挺的身影上。
“西北的冬天很冷,我家里全靠外婆种菜赚钱,买不够支撑整个冬天温暖度过的煤炭,就只能去捡树枝烧,我真的非常厌恶冬天,因为我伸不开手写字,还会长满手冻疮,我很能吃辣,因为我外婆说吃辣能御寒,的确很管用。”
“我也会抱怨命运不公,为什么大家都是人只有我这么惨,还会埋怨我自己投胎技术不够好,可是这些无用功并不能让我的生活变好,反而会让我戾气越来越重,我外婆说永远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那我就寄托给我自己,我要自救。”
“先天条件已经定型,但是我不想就这样服输,我不承认我比别人低一等,一辈子只能在山沟里面朝黄土背朝天,我一定要出去看看。”
没有慷慨激昂,没有抑扬顿挫,路琼就平铺直叙地讲着她的经历,她稍顿,话锋一转:“还是临时做了碗鸡汤送给你们,就是你们不要害怕人生里的挫折和磨难,在场应该有很多人要比我的家庭条件好得多,我这种天崩开局都能出人头地,你们有什么不行的?”
“在场应该也有人和我一样条件不好的,很自恋的说一句,我这个活例子就摆在你们眼前,你们有什么不行的?”
“还有那些条件还不如我的,那又怎么样呢,有坎就跨过去,再差又能差到哪去呢。”
黄澄澄的聚光灯自上而下笼罩着路琼,她扎着高马尾,穿着白色T恤水洗蓝色牛仔裤,眼睛清亮,对未来的憧憬永不熄灭,一如当年的新生模样。
“最后,现在的我可以很坚定自豪的告诉十八岁的我。”
她说:“路琼,你真的很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