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これ”是日语中的近称事物指示代词,指距离说话的人最近的包括人在内的一切事物。不考虑距离的话,对应汉语就是“他”加上“它”。然而,日语在日常会话中很少出现用代词代替固有名词的情况。因此,学语言出身,又在五年多公务员生涯中锻炼出精准文字使用能力的林真秀当然能明白用这个词的目的——让不知内情的人以为是指“它”,也就是照片中的那瓶“美彩淡露”,而当递给自己时,则是指“他”,表达“以后想让眼前这个男人常伴我身边”的意思。
微一沉吟后,他放下手机,认真地道:“还记得我去年和你说过,我背负着一些事吗?”
卫藤美彩点点头。
“为什么我接下来说今年下半年或许能把背负的事卸下来?因为,上半年我就会竭尽全力去卸下这些事。所以,我在这段时间内不能露出任何破绽。”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道,“再等我半年,那时无论如何都会给你个明确的回应。”
“嗯,我等着。”眼前佳人顺从地回应,但忧色也溢于言表,关心地问,“有我可以帮到你的地方吗?”
“不用我分心就是最大的帮助。”他答道。
“好。”
接下来,两人刻意找轻松的话题,一边浅酌一边聊天。只是,林真秀这回有了经验,看到拿出的是1。8升装的“美彩淡露”,要是喝完肯定会醉倒,几杯之后就说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回去。
“才喝了小半瓶呢。”卫藤美彩撒娇一样说。
“下周46时间tV的个人企划中,你不是有喝酒和介绍酒的环节吗?正好用上,不浪费。要是能一口气喝完,说不定还有酒商找你做代言呢?酒豪偶像,听起来多霸气。”
这个男人每月都会收到好几份来自不同乃木坂46成员的当月行程表,像连续46小时不间断直播的企划比较新鲜,他特意看了下,现在也就能用玩笑的口气说出这些话。
男人既然打定主意,女人多半就无法改变。眼前佳人只得遗憾地起身,拿出一个精美的小礼盒递过来,但又娇嗔地道:“现在别打开,等出了门再看。”
“好。”林真秀接过,放在口袋中,起身走到玄关。等换好鞋,站直后,转过身准备说告辞,跟着过来的佳人伸出双臂,勾住他的脖子,玻璃珠般的眼睛眨都不眨地望着他,做最后的努力,“今晚留下好吗?”
软语温言让这个男人又纠结了好一会儿,但今天再次出现并变得越发沉重的压力与内心对自己的道德要求还是帮他抵挡住了诱惑。
他抱住对方,又脸贴脸了一下,松开手臂后,温柔地道:“来日方长,等下半年吧。”说罢,不敢再耽搁,轻轻又坚决地将对方的手臂拉开,转身出门,头也不回地走到电梯口。
但在等电梯时,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去,就见佳人和来时一样,站在门前走廊上远远地望着他,只是脸上没有微笑,而是肉眼可见的惆怅。
“叮”的一声响,电梯到了,他遥遥挥手,头也不回地走进轿厢。
代表楼层的数字不断闪烁,很快到了底楼。林真秀出了电梯,慢慢走到公寓大门口,正要去按开门的按键时,手却缩了回来,转而伸到口袋里,取出那个刚收到的小礼盒,借着走廊内的灯光,小心翼翼地解开正面的蝴蝶结,揭开盒盖,然后,看到了里面十几颗排列整齐的水滴形手工巧克力,还有置于其上的一张对折的白色卡片。
拿起人生中第二次收到的情人节卡片时,指尖传来的重量感让他有些意外,但打开后,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情理之中的存在——卡片不着一字,而是粘着一把钥匙。
他用指尖轻轻摩挲这把钥匙,许久之后,回头望了一眼紧闭的电梯门,终究叹息一声,将卡片合上,放回小礼盒中,珍而重之地将这份情人节礼物塞进口袋,按下开门的按键,走出公寓。
此时的夜已深沉,并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弥散在空气中的水雾在猛烈的西南风吹拂下不断亲吻他的脸庞。公寓门外,西新宿的居民区陷入沉睡,天地之间充满着强烈的孤寂感,在他走出公寓后,随着夜色潜入他的心中。
想起第一次来时,自己曾因酒精的刺激唱了几句《唐明皇秋夜梧桐雨》中的词——他当年青春期寂寞难耐时,自虐地用学习古汉语的理由去看这个在日本很出名的爱情悲剧故事,接着想到回宿舍后还将继续枕单衾冷,可今天感受到的巨大压力让自己终究不能再回头上楼,忽然就有了唱下去的冲动。
“斟量来这一宵,雨和人紧厮熬。伴铜壶点点敲,雨更多泪不少。雨湿寒梢,泪染龙袍。不肯相饶。共隔着一树梧桐直滴到晓。”
他不成调地唱着,裹了裹身上的西装,也不打伞,就这样走进雨中。
回到宿舍后,2016年情人节的最后几个小时中,没有电话打来,没有Im消息发来,倒是让他得以平静度过,抚平情绪波动,在十几个小时后的第二天一早,即便外面还是下着令人有些心烦的小雨,也可以如常上班,直至进入办公室,看到桌面上两个日本邮便送来的宅配便小包裹后,情绪才又出现变化。
一个该是生田的,还有一个是谁的?总不会是西野桑的吧?林真秀也不知道是该开心地笑还是该苦笑,带着疑问随意拿起其中一个,看了眼贴在其上的送り状,眉头皱起——发件地点在亘理郡,发件人是高濑早百合。
“现在才想起送巧克力,前些年做什么去了?你要是能早点洗心革面,我未必会那么毫不犹豫。”原本还在伤春悲秋的他瞬间变身冷静理智的职业官僚,将包裹扔进办公室的垃圾桶中——反正不是本人签收,问起来就说没收到好了。
再拿起第二个宅配便的小包裹,看一眼送り状,他放下了心——发件地点在东京,发件人是生田绘梨花,这没错了。接着,他怀着一点期待拆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大红色的纸质小礼盒。打开盒盖,出现在他眼前的两排看起来有点抽象画意味的巧克力球让他再次确认,是雪峰欧石南做的和送的没错。
“可是,为什么也没有卡片呢?她在暗示什么?”习惯于对异常情况揣摩其中含义的职业官僚像前天收到白石麻衣的情人节巧克力时那样思考起来,就没有第一时间在Im上说一声“谢谢”——那个姑娘太聪明了,和她说话必须想清楚才能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