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她头往后垂,忙用手托住,那张魂牵梦萦的粉红透白的小圆脸,现在惨白,紧紧阖着眼睛,尖尖的眉毛没力气地散着。
他的泪一下涌上来,她……再唤她的名字就有些涩滞:“金花。”他换着法儿叫她,渐渐听不到身边旁人的动静,宝音一直唤皇后“女儿”……
抱着她越搂越紧,他把她紧紧贴在胸上,他躲着小巧的翘鼻子不敢碰,把脸凑在她耳旁:“金花。”豆大的泪珠子直接从他脸上滚在她耳上,这泪,懵懂中奔涌而出。
他理不清他是什么情绪,他不知是怕或者悲?又或者是独属于至情之人的忠和弃,说忠,从他俩定情时起,他就只有她;说弃,为了她,别的他都舍得下。可是又有什么用,她这么无声无息躺在他手上。
早知如此,他该把她当个最脆的瓷供着,藏在坤宁宫的高屋深殿里,间或纵她去养心殿对他耍耍花招,为着一点儿小事,吐着甜香气唤他“表舅舅”。多数时候便是他在旁边静静瞧着她,看她嫣然一笑,听她对自己“表舅舅”长、“表舅舅”短,转着宝石核一样的黑眼珠儿跟他使心眼儿,当假夫妻,真哭真笑……
他有那些深深的心动和淡淡的开怀就足够。
何苦走到如今这一步,风流时是畅快的乐,跟她云中雨中高山险峰都去到;也有弄不清她心思的时候,辨不清她的真心,疑心她还有其他的意中人,发怒心疼,他有苦也说不出来。
喜怒都不及眼前这一下,抱着她绵软的身子,他的心上像被捅了一刀,一个血洞,小宫女端了多少盆血水出去,他便流了多少心血,疼得喘不上气。脸煞白。
宝音也在一旁拘在皇后身边,只是人在皇帝怀里,宝音没处下手,只能抓着皇后背后的衣裳。轻薄柔软的里衣,原是为着夏日凉快,现在一遍一遍湿透,又干了,摸起来是一种涩涩的筋道感。
虽说抓着,却丝毫借不上力,宝音只能扶着皇后的胳膊。一直遮着掩着的皇后的身世,本来跟皇帝也商议妥当,要等生产这个大关卡过去在跟她说,可是如今皇后没了声息,宝音那声“女儿”脱口而出。
心里早对着皇后叫了无数次,这次终于宣之于口。宝音的声音也带着哭腔,她也一样诧异震惊,皇后正值青春年少,身子不说强健,可也并非孱弱,是有些跟别人不同,可是怎么突然会……
皇后像是吊着一口气,起初还硬挺着,等听到稳婆喊“产下来了”,那个小人儿奶声奶气啼了一声,她终于懈下去,身子先绵后僵,悠长的一口气从微微张着的厚唇间吐出来。
这样变化,细微地几乎看不出来,非是最细心关切的母亲,用十二分的耐心观察孩子才能发现。
宝音一下急了,皇后不该难产。怀孕一路,她不算平顺,可是磕磕绊绊总是好好保养着,特别是过了头三个月后,皇帝大好,更是专心致志护着她,样样以她为重,事事想着她,生怕她心里身上一丝一毫不适不爽。皇后周遭的人和事都堪称万事顺意。
至于皇后的身子,身孕都是宝音自己照料的,五个月后是怪,可也只是疑心双胎,并不是怀相不好。临盆的日子早了几天,怎么就昏死过去。
除非,除非皇后的好性儿好心绪都是装出来哄周围人放心的!
皇后从小心重,更重情重义,得知要上京的时候便郁郁寡欢,若不是宝音要在科尔沁看着阿桂,宝音断断不放心阿拉坦琪琪格自己上京。所以在哈斯琪琪格府里看到帝后夫妇致密时,宝音高兴之余更多的是安心。
万万没想到,阿拉坦琪琪格好不容易在京里宫里安顿了,长高了,跟皇帝和睦,又有了身孕,阿桂却来了。
别是为了阿桂!宝音慌乱地胡思瞎想。女孩儿的心思宝音懂,没人比她更明白年轻女子的赤诚真挚。
皇后骗得众人好苦,宝音忖度,皇后是要用新生的孩儿还皇帝的痴情吧!皇帝的痴情有眼睛的人都瞧的出来。还了情,皇后就不想活了。
想到这儿,宝音心里哇凉。
这个傻孩子。千万别走自己的老路。
宝音紧紧抓着皇后的衣裳,顾不得皇帝还把皇后紧紧搂在怀里,凑到皇后耳边紧着唤“女儿”。这次再叫,就语气坚定,声调急促,若是皇后求生意志不强,或是痰迷了心,恶狠狠叫几声许能惊醒,紧急时也不容宝音婆妈拖延。
皇帝和宝音都不知道,多亏两人叠着声儿地叫,才把金花从混沌里叫回来。她本来要回去那个满是“滴滴”声的医院房间找妈妈。
作者有话说:
今儿还有一更。